1.
云牙路梦镜公寓。
叶柳在两天内招了两个合租女人。房子老的快要塌了，小区很大，却肮脏破旧，房租低的像捡来的白菜，所以密密麻麻住满了人。
每天进出都要路过小区中心一条繁华的街。屠夫刘一刀在小区中心位置开了家肉铺，每天一头猪，卖完就去地下赌场摸几把。
卖鸭脖的文香蓉天天站在门口像招嫖一样，半只脚跨到门外，扭着多情又柔软的身体。
赵万成在公寓里20号楼永远没有光亮的角落里长期贩毒，终于在上个月十五被押进局子，万成万成到现在却一事无成。
梦镜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爆发着烟火气，每个人都盛放着笑，却又像在隐藏秘密。
两天前，叶柳签完租房合同，交完钱住进来的时候，就有穿着乌衣鼻子尖细眉毛打皱的老人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告诉她，
来梦镜公寓的人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是有事要发生的。
可对于一个毕业三年，刚换工作，还不给安排宿舍的女孩儿来说，梦镜公寓离单位近，房租便宜，居住条件还凑活，当然是不二选择。
杨颖莹搬来的那天，有一缕一缕的风吹过，她披肩长发，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每个动作每个弧线都很很美，她妩媚，很健康的妩媚！
叶柳很少见一个人美的如此恰到好处。
她带的行李很少。
“你不打算常住吗？”
“偶尔吧！我有男朋友，但是我不想任何时刻都沉溺于他，至少在吵架他一脚把我踹出家门的时候，不至于流落街头。”
叶柳忽然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一个哪怕有零星半点明晰生活感悟的人，一定有她受人仰望的地方。
本来不打算再招房客。
但是到了最难捱的晚上，太败旧的小区，连小道上的路灯都省了，叶柳房间，如果不刻意发出点声响，她觉得自己是被扔到太空中的玩偶。
有时候会受到自己发出响动的惊吓，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她身后有个扭曲变形披头散发睁着没有眼仁、流着血眼神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想用没有皮肉的骨头爪子随时掐断她的脖子，所以每当黑暗笼罩大地，叶柳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动不敢想，她觉得那个阴暗的物什子就在门后等着她。
十点，楼上律动的撞击声响起，忽起忽落的娇吟声释放着女人全部的满足，在一些颤抖着的尖叫声中结束。
叶柳很受用这样的声音，至少让她觉得有人气，楼上安静了，就像自己也达到了高潮，才能安然入睡。
所以她果断决定，把客厅也租出去，好在客厅有门，还能给新租客留一点私密空间。
第二天中午汤真真就在刮得有些撩人的春风中走来了，眼波清澈，皮肤干净透着无可掩盖的澄亮色泽，脸上写满了青春无敌的本色，敲开门，一瞬间，叶柳被一股轻透跳跃的活力气息震到了
“你好美哈，肯定有好多男孩追吧。”
这个撩妹式的问候让叶柳惊了个呆，不过对比假客套，叶柳被这个扑面而来毫无掩饰的纯真气息彻底掩埋了。毕竟在新的两人关系中，除却同窗友谊中长时间的推磨，就属于这种简单粗暴快捷明了的了解方式来得快了。
为了裸奔起来肆无忌惮，三个女人约好这个新家拒绝任何理由带男人进门，否则引咎撤离，决不含糊。
杨颖莹偶尔回来住一晚证明自己的存在。
大部分时间都是叶柳和汤真真被剩在家里，她们很快就融化到了彼此的生活。只定一个闹钟，早上起来对隔壁房门大吼，叫起床。一起刷牙，上厕所不关门。到对方的衣柜找喜欢的衣服穿，连内衣都是一个size，偶尔来不及找就扒拉对方的穿上了事。叶柳的衣服绝大部分都是合身又舒适的，汤真真图便宜，衣橱几乎都被地摊和网络上甩了很久的甩货承包了。
她们唯一不能入侵对方世界的是，汤真真玩“王者农药”，已经出神入化，可以玩到连续三顿忘记吃饭。叶柳却拒之千里。
2.
一个昏睡到中午的周末，叶柳被电话吵醒。
“柳，现在，立刻，马上，把真真揪起来，十二点半在香山大街的星云酒店，肖恩请吃饭，我们先去定桌子，等你们哦，么么哒！”
杨颖莹叽里呱啦一通，还没等对方答应一声，电话就挂了。叶柳迷迷糊糊反应了一阵子，肖恩，听了无数遍的名字，当然是杨颖莹的男票啦。
叶柳弹起来，飞出去叫汤真真起床，汤真真是醒的，王游戏里吹起号角厮杀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两人匆忙打扮妥帖。
酒店很豪华，大厅一池清澈的水，有鱼在游动，一座石雕仙女在水晶灯下低头取水，又流下去。绕过去，屏风后远远的就看到一双修长手指交叉在一起，一个干净高大的男人，坐在杨颖莹身旁。
席间男人无可挑剔，点的菜大部分都是杨颖莹爱吃的，小部分照顾了叶柳和汤真真的偏爱，点了壶玫瑰花瓣充盈的茶，从来没让杨颖莹的杯子空着。
杨颖莹去卫生间了。
汤真真迅速掏出手机，赴宴前开打的一场游戏突然弃打了，估计要被队友们骂个狗血喷头吧，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的那一群猪队友，到底死的有多惨。
场面略显尴尬。
“真真，毒药瘾又犯了啊，多大点出息。”
“哎呦，我就看看，我肯定都被骂成筛子了。哇靠，没搞错吧，还在殊死抵抗。”
“汤小姐，你也在玩王者啊。”
“对呀对呀，小军师一枚。”
“我是刺客。”
肖恩凑过来看游戏，目不转睛的盯着汤真真手里的手机屏幕。
又加个毒瘾犯。
有股冷色调极淡的香水味也跟着凑过来。叶柳震了一下。这款飘逸的极淡又能找寻到的味道，让她觉得如同幻觉。她低着头眼睛挑了一下，偷瞄了一眼肖恩，瞬间他身上有一屡游丝在空气中向她招手摇尾。
她在想杨颖莹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盖世神功，得到了一个精致如此的男人。他清风盖骨，仙气四散，和充满腐朽气味的男人有着不一样的气息。
一瞬间，就一瞬间，她把自己从精神的虚幻中拖了回来。
“汤小姐，加个微信吧，以后有机会并肩作战。”肖恩好像旁若无人。
叶柳在桌子底下一脚踩上汤真真的脚，转头“肖恩，至少等颖莹回来吧。”
汤真真已经顺势把手机二维码递到了肖恩面前“怎么，只是一起玩个游戏，你想什么呢。”
“我手机里也有各种陌生女玩家，反正都是一起玩。”
叶柳被说的没了底气。
杨颖莹来了，大家都静下来，沉默，低头各自吃东西。
3.
杨颖莹常跟叶柳煲电话粥，她爱吃柚子，学生时代就是柚子女神，夏恩追了她八年，上进，月薪两年两个台阶往上翻，就在第八年的冬天结束了这场浩瀚的追求之旅。
叶柳暗自伤神，只能无限佩服能让一个既浪漫又温柔上进的肖恩，追求八年之久的杨颖莹。她一定懂得恰到好处的欲擒故纵，又不屑一顾的留有余地。
女人变成好闺蜜的方法简单明了，除了把公开的秘密讲给你听，就是约起来逛街，把自己全盘交底。
杨颖莹叫叶柳陪她逛街，是想为肖恩挑一份生日礼物。转了大半个城，终于在隐藏在云牙路末端的一个矮房子里看中了个银指环，包裹着细碎的花纹，中间可以转动，镶嵌两个金色珠子。
顺便炫耀忠犬男友，毫无保留。
“肖恩买了大房子，二环之内，名字是我一个人的。”
“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外太空。”
“车也马上到手了，贷款买的，他家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我有点不忍心。”
叶柳已经无法表达她的惊讶和羡慕之情了，人生赢家也只能是这副模样吧。
不过杨颖莹也夹杂了那么点一带而过的困惑和迷茫。
“肖恩跟以前有一点不一样了，有几次回来都半夜了，有时候自己装睡都装不下去了。”
烦恼只是那么一瞬间，一切全掌握在掌心。
怕什么呢，肖恩花光了一家三代所有积蓄，他自己羽翼尚未丰满，也扑腾不了几下，如果他敢在外面胡来，那就别怪自己片甲不留。他不会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4.
汤真真辞职了，天天在家日夜颠倒的打游戏，戒了很久的烟瘾又犯了。
叶柳像每一个日常一样，上班，顺手提门口的垃圾。这天早上叶柳低头去提袋子的瞬间，闻到一股残留着暧昧气息浓浓的腥味，心咚隆一声响，脊背发凉。
一个没有系口，白色黏液流散出来的套套。粘在昨晚和真真一起用过的面膜纸上。
一片空白。
叶柳准备打电话给杨颖莹，宁愿牺牲这个假室友，也不能冒然得罪了真正陪她入眠的汤真真。
“莹，大事不好了，我裸奔的性感样子可能被人偷窥了。”一大早，最好能让杨颖莹感觉到已经被别人拍了裸照。
“你去开房被人捉奸了吗？”
“我在昨晚的垃圾袋里发现了一只用过的套套。”
“靠，看不出来啊，汤真真小姐挺能掩饰的，居然一本正经的假正经。”
“你怎么断定一定是真真带来的。”
“我这多久没回去了，你呢，快活一晚，再此地无银？”
叶柳一想也对，叶柳放着自己的大房子不住，来这鬼地方找刺激吗！
但是直接跟汤真真摊牌吧，她不承认怎么办，忍着吧就是在背叛自己
叶柳决定等待时机。
5.
汤真真的无业游民状态，已经让叶柳好多个早上没有去她房间搜刮衣服穿了，两个人的战斗变成了一个人的硝烟。
晚上，她到汤真真房间漫不经心的聊起来，眼睛四处扫荡。
“最近有男朋友了吧。”
汤真真漫不经心的瞄了眼叶柳“也不算有吧，还在了解呢。”
空气中莫名的飘起不信任的味道。
趁着汤真真去上厕所的空档，叶柳好奇白色小圆桌上一管新入手的口红，底下一本鼓起来的杂志，拿开。五十二道响雷！戒指，肖恩的生日戒指！
说出真相！衣冠禽兽和人面兽心，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杨颖莹听到消息后，不慌不急，就跟叶柳商量好了对策。
第二天和第三天晚上，叶柳都几乎半睁眼状态，等着上钩的鱼儿。
第四天的深夜，迷糊中听到了极轻的一声门响。叶柳一个惊醒，给杨颖莹发去信息，杨颖莹以火线速度奔赴而来。
害怕惊动四座，潜入汤真真房间的人没有锁门，反正天不亮就要走了。
杨颖莹到了后等在门口，反正汤真真一点也不在乎姐妹尊严，撕逼大战越猛越好。
时间差不多了，叶柳轻手轻脚站汤真真门口，“真真，做噩梦了，求安慰。”
说着就打开了两个门。
6.
这画面像万年光束般刺眼，杨颖莹遭雷击。
男女赤裸相对，男人正在上面孔武有力，像虾一样黏在汤真真身上，女人在下面柔若无骨。
“啪”一个巴掌。杨颖莹飞扑过去扇在了肖恩还没回过魂的脸上。
肖恩眼睛大睁，充满了诧异和惊恐，急急遮羞，汤真真却毫无畏惧，好像盼着这一切发生。
慌乱中，杨颖莹昂头扫了一眼肖恩正在偷情的这屋子，空气中弥漫着淫靡气息，垃圾堆般的肮脏凌乱，廉价衣服扔的到处都是，电脑上挂着旧了的女用内衣，矮小的茶几上廉价化妆品和衣服混在一起。
杨颖莹的心揪着疼。
肖恩拖着床单跪在了杨颖莹面前，一脸哭腔。
“宝贝，我错了，我鬼迷了心窍，原谅我一次好吗，我保证跟她断绝往来，对你一心一意。”
“肖恩，你不是说要跟她坦白吗！你不是说会给我未来吗！”
“汤真真，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男人。”
“汤真真，你就像这衣服般廉价，一个地摊货还样进皇宫，痴心妄想。”
突然，肖恩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把小指压在刀下。
“莹，我对你的真心以断指为信。”
杨莹颖一把抢过刀，断指算什么，她要他断气。
汤真真已经竭嘶底里“肖恩，你忘了跟我在一起你有多快乐……”
“幼稚，我爱的人只有杨颖莹一个。”
汤真真半癫半狂了，为了他，抛弃了一切，工作，友情，闺蜜。甚至心疼他开房的钱，凑合上床，凑合恋爱。
她的心已经沉到了海底，也失去了逃生的欲望，暗自决绝。
突然箭步上前，抢过刀在自己颈部画出一条血色的弧线。
叶柳惊异的放大瞳孔，忽然想起汤真真来的那一天，春风撩人，她青春肆意的走来，光滑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着光泽，门口的白色栀子花繁盛，蒲公英的白色棉絮飘飘洒洒在她身后飞舞，她一窝浅浅的微笑，和一张口栀子花的香气。
救护车来的时候，肖恩抱起奄奄一息的汤真真拼命向门口，廉价床单紧紧裹着汤真真刚欢爱过的身体，天突然暴雨，闪电中，叶柳看到了乌衣婆婆站在门口，手里紧握滴着红色液体的毛笔，眼睛发红，指尖滴着血，目送她们慌乱的脚步，平静而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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