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 风荷会突然话很多,让人有点不适应,她不愿讲话时,是既不看人又不作声。
她小时候的习惯就是捧本书躲在角落里,或者安安静静记日记,她的表达方式是文字不是语言不是图画,你只看得到她的短发,短发倾倒成扇形围合起的狭小空间让她误以为自己活在真空里;
我就不一样,是相反的性格,活泼外向,玩心重,最爱的游戏是过家家,一个人玩也可以,一整天不回家也可以,回家挨骂也可以。
我听到有三个评价给她:
1_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2_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
3_不合群的人,我们敬而远之好了……
但其实,她也许是在想: (她极其享受自我欺骗的状态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1_肉身并不存在,我是透明人,别人大概看不到我;
或者是,
2_我到哪里了,在另一个时空吗,为什么失去了听觉?
又或者,经常是,
3_有人来了,我认识的,但我想一个人自由地呼吸,不过,空气不好……
我敢保证,有风荷这样性格的人一定还有……有吗?
“我跟你说,我告诉你一个事实,没有虚构和夸张,你所自以为是的设计,哼哼,依,旧,难。”这是她最烦的地方。
“怎么说?”我心里是想,“Gosh! 我知道好吗?”
“好吧,为让你信服,再讲一个故事,便宜你了。”
我仰起脸瞅她,窗外的噪声被我一把抹去,我善倾听。
依旧是北京。国子监。路边。
风荷开始了她的叙述。
一葫芦手艺人沿街摆摊儿。
他30上下,北方宽脸盘儿,大眼浓眉,天儿热,他穿着件儿宽松长袖,衣服因沾了灰尘汗渍有些发暗,正坐板凳上用简单的工具处理葫芦: 开孔,切割,打磨。他身后是一排加工好的大葫芦,左手边儿一溜儿是加工的没加工的大大小小的明黄色葫芦连绵起伏到不远处一个小门店里。
葫芦被制成各式镂空花瓶,小点儿的底部开孔成为花盆,适合种小型多肉,又或是细长颈变成拎手的葫芦篮,传统的制法如水瓢也有,迷你的小葫芦未处理直接销售。葫芦的颜色和因为切割散发出的清香气味颇令人心动,只可惜,若想挑一件做工精致的一个没有,心里头抱怨,口里忍不住说出来——
“为什么不做好一点儿啊,里面的肉都不处理干净。”葫芦内壁真惨不忍睹,白肉刮是刮过,显然只是匆匆胡乱弄了几下。
“做好?”手艺人冷笑,“做好了谁买?你会买吗?” 他指着手里正在打磨的大号花瓶,“这样一个做好的100,你会买吗?”
我虽点头,嘴上强说: “会啊,怎么不会?”却其实心里在想:“这玩意儿买了摆哪儿去啊——”
“店里有好的,你去看看。”手艺人指着旁边的门店。
我进到店里,耀眼的黄高高低低地悬挂,但……我很快出来了,甚至没有问价钱。
什么原因,我回忆自己当时的想法,手艺人所指那最精致的,是葫芦天鹅,看一眼即知天鹅的形状是人为的结果,非自然天成,反而不如店外的粗糙之物更有巧思。
“可是,” 我继续劝手艺人,“怎么也要尽量做好啊?你也太懒了。”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儿后悔。
“我懒,我才不懒。”他有点受伤。
“你看这些花瓶,”他指指身后的一排,“一会儿就卖出去了,做得精致,卖不掉知道吗?”
“你一直都在这里做?”
“我有时去讲课。”
“讲什么?”
“教手艺。”
我没问他在哪里教,教给谁。
“我还做别的,瞧那儿~“,这小店还兼做陶艺体验,几个年轻人在那里弯腰学拉坯,”简单,我原来做雕塑的,像这样的兔儿爷~“,我们身边有近一人高的兔儿爷石膏雕像,“我都做。”这北京爷儿们。
我挑了只瓢,葫芦在水里煮半小时才可以将内壁处理干净,要大锅一口,开口太小的葫芦也不好弄。想工艺精致,需要更长的时间和足够的耐心。
他主动提出帮我打磨我选的瓢,又在手柄处穿孔系了根麻绳。
故事就是这样。
“那么,”我问,“你回去后有煮一下葫芦吗?开始用了没有?”
“没有唉,那只瓢,有缺陷,手柄因为没有封口,水会反向流出来,需要再加工。总之,买回来的只是半成品。”她补充了一句,“当然价格便宜,只花了15块钱。”
风荷因为占了便宜正在那里美滋滋的以至于忘记了要听故事,也好,随她去罢。
我却想着,厨房里挂只瓢就算不用也是赏心悦目的,总比摆上法国人做的榨汁器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