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

第1章你好，讨厌鬼

阴雨蒙蒙，自入秋以来天气就像倒霉的莫小鱼的心情一样，阴雨绵绵，时不时来场暴风骤雨，暑假快结束了，这一个暑假对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来说就是人生的低谷，阴暗到不敢去想，就是中考第一名的荣誉也未能给她增添一丝喜悦，短短的一个假期，她从留守儿童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最至亲的奶奶去了天堂，虽说摆脱了病痛的折磨，但却加重了她的伤痛，唯一的依靠已经没有了，这些事来得突然，让这个单纯的孩子手足无措，她紧紧抱着奶奶的遗像，端坐在桌前，眼前是奶奶最后的信，娟秀的楷体溢出的是满满的回忆和无尽的疼痛：

我亲爱的宝贝：

奶奶知道我是等不到你长大了，所以提前给你写下这封信，我走以后你就会是一个人了，我很不忍心，但我无奈没有办法，我已经安排好了，奶奶以前有个学生现在过得很好，我以前帮助过他，之前我找他给你当监护人，他答应了，开学了他就会派人来接你，上学的事你不要操心，我把房子卖了也足够你读书了，他会给你找市里最好的高中，去了要好好相处，好好读书，要记得人家的恩情。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坚强，不能没有出息……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神游的小鱼拉回到现实之中了，摸了一下脸上的泪珠，她踱到门前深呼一口气开门，因为她不知道门外等待她的又是什么，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还有一道光，本就干涩的眼睛被这光刺得生疼，但却又像是希望之光照进了黑暗。“莫小姐，穆董事长让我们来接您，董事长交代了，您带上你的随身物品就好，剩下的会安排人给您搬过去。”其中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开口说，说着望了一眼跟前的另一人，那人马上又说“还请莫小姐赶紧收拾一下，董事长让我们晚饭前回去，等您一块吃饭呢。”小鱼机械地抬起脚走进去，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穆董事长，但应该就是奶奶的安排吧。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桌上的日记本装进书包，抱起了床上的洋娃娃背起书包，一手紧握奶奶的遗像抱在怀里，深怕这最后的回忆也会溜走，莫小鱼的行装太过简单，除洗漱用品和几件贴身衣物外就是日记本、洋娃娃和珍贵的遗像了，收拾停当，她站在门口回望了一下整个屋子，没有奶奶的空屋似乎没什么留恋的了，小鱼回头加快跑下楼，好像跑得越快会把痛苦甩得越远似的，像是用尽力气摆脱这不愉快的一切，坚定地坐进车里，很快车子发动了，越来越远了，离奶奶也是，不，奶奶永远陪着我了，莫小鱼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车窗外忽闪忽闪的光有点刺眼，已经一个礼拜没见过光的她极不适应，把头枕在座椅上蜷缩着身子，本想着这样至少舒服一点，没想到没过一阵她已经进入了梦乡，车子的颠簸丝毫不能影响她疲累透支的困意，眼角掉出的泪暴露了一个孩子的坚强……

好长好长的路，亦或是莫小鱼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奶奶，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她紧抱双臂把遗像扣在怀里，似是抓住了一切，不过现实总是来得刚巧，在她的梦还在高潮的时候，车子停下了，意味着她到了又一个人生，刹车声惊醒她的梦，断了所有的幻想，她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已经是黄昏时分，西斜的太阳染上了红晕，不再那么刺眼。“莫小姐，下车吧，我们到了。”司机转过头客气地说，小鱼抱着遗像和洋娃娃下了车，另一人赶紧上来提上了她的行李，看到别人提，小鱼也就识趣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反正也不是珍贵的东西，她乐得有人帮她提，她只是抱着她的洋娃娃和奶奶的像背起自己的书包，跟在后面向眼前的城堡走去，用讶异的目光扫视周围的所有，虽说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富人区，电视上说富人家都住的是城堡，也就是别墅，而眼前的这就是，所以她更加肯定她内心的判定，穆家是富人。迟疑的步子，心里的忐忑是她对这个未知世界最直接的反应，但稚嫩的脸庞满是心酸的坚定，推开豪华的大门走了好一段又到一道门前，想必这才是人家的家门吧，刚才不过是院门而已，小鱼的心里像是在打擂，怯懦地紧跟着接她的人，生怕单下她一人不知所措，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半旬妇人带着和蔼的笑容冲着小鱼点头说“莫小姐吧，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董事长和家里人都在等您吃饭呢。”说着伸手要接小鱼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的躲闪，小鱼紧紧护着她的东西，小孩子的防护让这位热情的妇人满脸尴尬，转身笑着说“快进来，快进来，”一边催着一边向里边喊道“董事长，妇人，莫小姐到了——莫小姐到了。”“哈哈——盒盒”应声就听见一阵有磁性的笑声，随着笑声出场的是两个半旬人，不过男的西装笔挺的，女的也很优雅大方，“小鱼呀，好些年不见都这么大了，快把东西交给范姨，我们边吃边聊。”说着递给那妇人一个命令的颜色，范姨收到讯号立马堆笑说“莫小姐，来把东西交给我，我给您小心放到房间里好不好？”小鱼打量一番，在别人家也不好意思任性，点点头把东西交到范姨手里，深情地望着范姨拿着上了楼，“小鱼到家里就别客气，有事就跟我说，你可以叫我魏阿姨，”那位高雅的妇人说着就拉起小鱼的手，众人往餐厅走去，一路都是客气的问候和安慰，一张长形大餐桌摆在中央，已经摆好了一桌佳肴，佣人等在边上，这是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饭局，小鱼的手心里湿湿的，有点热，很快大家入座了，因为是客人她紧挨着魏阿姨坐在了右边，“叫少爷下来吃饭吧，怎么这么没礼貌，都不知道来客人。”魏琳吩咐小李，小李应声就上楼了，不一会儿就跑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爸爸——妈妈，”他跑到跟前呆呆望着小鱼，喊着说“妈妈，这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她呢？”他嘟着嘴忽闪着大眼睛偎在妈妈怀里，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个是小鱼姐姐，来，兴儿叫姐姐，快点哦！”魏琳宠爱地哄着儿子。

“小鱼——小鱼，哈哈哈——哈哈哈，好奇怪的名字，你是从水里来的小鱼吗？哈哈哈，”一个小孩子的傻笑在小鱼看来都是嘲笑和挖苦，尴尬地红了脸，眼里已经是星光闪闪，就怕不争气地掉下来，“大少爷还没过来吗？不是昨天打电话说过了嘛，这孩子真是的，小李打电话问问来不来吧，不来就不等他了，”一旁的穆先生打断了尴尬，“小鱼，不要害怕，以后这就是家里，你先住几天，开学了就去市里上高中，学校我打过招呼了，”温和地语气让小鱼心里有了一丝温暖，眨巴眨巴眼睛，憋住了所有的委屈。

“先生，少爷在回来的路上，很快到了。”打完电话的小李前来回话。

“那就等等吧。”穆先生说着站起来说“范姨呀，你去把莫小姐的房间再收拾一下，其他人昨天收拾得仓促，我不太放心，”范姨听完就准备上去收拾去了，“哦，对了，你明天和夫人一起带着小雨去商场给孩子买些文具和衣服去，马上开学了，”范姨答应着去了。

“谢谢穆伯伯，谢谢魏阿姨，”小鱼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感谢，正说着就听见外面的汽车声，不一会儿和着开门声进来一个一米七几的少年，黑色风衣，眉清目秀，梳着明星头，穿着时髦，十足的偶像派头，后面跟着的是司机周叔，提着少爷的书包，他接过少爷的风衣就上楼了，白毛衫黑裤子，酷酷的大少爷却有纯净的模样，他走到餐桌旁，“爸——阿姨，我回来了，饿了，吃饭吧。”对于他的称呼，小鱼还在蒙圈中，大少爷已经开动了。

“穆荣，不知道有客人呀！还这么没礼貌，书白读了啊?小鱼比你小一岁，以后就是妹妹，不许欺负人家，”穆先生有点责怪儿子，准确地说是觉得没面子，“哦，我没看见，”一旁的大少爷满不在乎地没有停下筷子，自顾自吃饭，“小鱼，来吃饭。”魏琳把一大块肉夹到小鱼的碗里，笑着温柔，除了餐具声外没有任何的声音，一顿饭尴尬地漫长。

“我吃好了，有点事去处理，穆荣在这边住几天吧，开学了和小鱼一起去那边住，我让人这几天把那边打理一下，”穆先生起身上楼了，接着魏琳带着儿子起身说“冉冉你就别回去，住几天就开学了，听爸爸的话，小鱼你也别客气，吃完饭让范姨带你上楼洗洗早点睡觉，我先哄兴儿睡觉了。”说着话这母子也走了。

“别叫我冉冉，在外人面前装什么贤妻良母呀！我又不是你生的！”穆荣突然冲着正上楼的魏琳大声喊，他扔下筷子，抖动着身子站在那里，似是愤怒的战士，浑身都是敌意，喘着气。一旁的小鱼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穆荣又坐下气急败坏地把一碗白饭憋在嘴里又吐到盘子里，阴郁地鼓着腮帮子从牙缝里挤出他不屑地问候：“你好，讨厌鬼。”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泪眼婆娑的小鱼不知所措。

第2章深夜亮着的灯

范姨拉着小鱼上楼睡觉，看着公主风的房间，小鱼眼里的滚珠瞬间下滑，灼烧了整个脸颊，范姨柔声哄着声泪俱下的这个傻姑娘，小鱼一把抱住范姨的腰嚎啕大哭，虽说不熟，在一个小孩子的眼里能哄她的都是好人，她也没别的人可以依靠，“好了，傻丫头，不哭了不哭了，我们洗洗睡觉好不好呀?”范姨摸着小鱼的头伸手给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珠，拉着她走进浴室，再出来已经换好了新的睡衣，脸也洗得没有那么狼狈了，默默上床，范姨也上床拍着她的肩搂着她哄她睡觉，像是哄一个婴儿，“小鱼呀，我给你说好哦，家里穆先生和夫人住在二楼，一楼是佣人，三楼就住你和大少爷，大少爷的房间他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去，所以你就不要去哦，一定记住噢，大少爷五岁没了母亲，所以脾气古怪，当然开学了他会去学校附近的楼上住，”范姨给小鱼讲着穆家这些事，似是睡前故事，奔波一路的小鱼眼皮已经开始交战，却总是微闭着眼闪着睫毛，好似一只受惊了的兔子，睡得不踏实。范姨慢慢挪出自己的胳膊，把她的头小心放到枕头上，刚下床要走就听到一句“奶奶别关灯……”的呢喃，范姨心头一酸扭头出了门，对面的灯也亮着，范姨悄悄推开门进去，穆荣已经睡沉了，抱着他的变形金刚，蜷着身子，被子早踢过了，俊朗的睡颜貌似有一种凄楚的酸，范姨拉扯他长大，他的这个习惯从没了母亲后就没再改变过，她摇着头叹口气给少爷掖好被子出去了，走廊里深夜亮着的灯，孤单而酸涩。

夜复归宁静，睡着的人儿安静后像是一切未曾发生过，小鱼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有奶奶煮的饭，有同学朋友，时间定格在这一切的安静是该有多好，往往事与愿违，太美好的总是太短暂了。

“小鱼呀，奶奶走了哦！”

“奶奶，您不疼小鱼了吗？为什么不要我了！”

“傻孩子，你要学会长大啊！”

“我不要长大，只要奶奶，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您不能不要我，”小鱼拼命地追，追呀，奶奶忽然却不见了，着急的小鱼边喊边跑，慌张地追赶，明明在前面，怎么会不在呢！

“奶奶——奶奶——奶奶！”小鱼一下直坐起，刘海黏在脑门上，眼泪和着汗珠往下滚，她蜷起腿把她深深地埋在膝盖上，任由濡湿的被子贴着脸冰冰的，她再也无法再安静地入睡，自从奶奶去了，每一个夜都是无边际的黑和漫长，她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披头散发呆望着头顶的灯，一片空白的大脑也如她班呆滞，没有任何思绪，就这样坐了好长时间，可她全无睡意，她掏出书包里的日记本，这是她唯一带在身边的朋友，她的倾诉者，她挪到桌子前换了个姿势发着呆，她不放心似的跑到门边听了听，然后推开门望一望外面，看着对面亮着灯的房间，她邪魅地笑了，一幅抓住别人把柄的得意嘴脸，她迅速地关好门回到桌前拿起笔写起日记，她翻到前一页看了一眼日期，对她来说她根本无心去记今天的日期，只是机械地推着写，因为从小写日记从未间断过一天，看好后她开始她今天的内容：

八月二十四日    晴

奶奶，我今天来到了穆家，家里人都很好，除了那个酷酷的讨厌鬼，我吃得好住得也好，您不用操心了。

我会乖，奶奶记得常来看我哦，还有我告诉您一个小秘密，您不能告诉别人哦！酷酷的穆家大少爷竟然睡觉也开着灯呢，您说他是不是也怕黑呀？我想应该是的，您说一个大男生也怕黑好不好笑呀……

断断续续小鱼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告诉另一个世界的奶奶，只有她不会嫌她烦，灯光下孤寂的身影投在雪白的墙上，再加上公主风的装饰，一切构成一幅抽象的画，像乞丐吴闯了公主屋一样滑稽又尴尬，小鱼冲着墙上的影子龇牙咧嘴地笑了，又把头埋进臂弯，沉沉地趴在桌上紧紧闭上酸涩的眼睛，哪怕没有一丝睡意，她也如此强迫自己像个正常人，对于尚且年幼的莫小鱼来说，短短十五年的生命里已经是千疮百孔，可自己还得拼了命地努力生存，因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她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要一个人面对以后漫长的人生，一个单纯的孩子哪怕她的生活一团糟，她只能想到的只有眼前了。

一切的静默是深夜的恩赐，小鱼在这安静中疲累地睡去，世界恢复到原来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