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一钩月亮沉入乌海。在一户农家,女人的欢笑与男人的喘息声像墨水滴在纸上,一点追着一片沁出来,搅得黑夜不免有些沉浮了。
农家的男人是个屠户。此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蒲漂浮的海藻,沉在夜的柔波里,上下飘荡。
他的婆娘是个远近闻名的丑八怪。如果历史上有十大丑女排行榜,他的婆娘肯定能排进前三。
见过男人都忍不住要去洗洗眼睛,痛恨自己怎么看见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人。蓬头垢面,一口黄澄澄的龅牙,鼻孔上翻,眼窝凹陷。看见她的时候,一双眼睛永远都仿佛是在瞪人。大圆脸,黑皮肤,脖子短粗。估计是一部分杵到脑仁里了,以致于乍一看肩膀比脖子还高。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肥大的身材,肚子里好像藏着一个大冬瓜。跑起来,肚皮上的赘肉还能扇风。走路的时候,像赵四,脚尖会快速地往前踢,步伐一颤一颤的。他老婆似乎也知道别人嫌她丑,于是每天都浓妆艳抹,出来从不避人。见过的人,没有不小声指指点点的。
但屠户从来不嫌弃他老婆。有人开玩笑,给他冠名“登徒子”。登徒子是古代有名的好色鬼,贪恋女色而不择美丑。屠户也从来不争辩,只是说,“你们不懂她有多好。”
说得多了,人们也就疑惑,不免问他。他禁不住人们盘问,笑着说:“虽然只是夫妻私房之事,但既然你们耐心追究,我也不妨说给你们听,让你们开开见识。”
听他如此说,几个市井之徒不免围上来听。屠户继续说:“每天夜晚,熄灯之后,透过昏暗的月光,我看见坐在我身边的分明是个体态妖娆的美女。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总是笑盈盈地打岔,声音婉转温柔,让人沉迷。”
几个人看见屠户说起此情此景,眼中放光,不免嘲笑他:“瞧瞧,想美女想疯了吧。”
屠户正色道:“谁骗你们了。是真的。我抱着她,感觉她的腰纤细得两手都能拤过来。皮肤细滑,浑身香香的,那身子啊,是怎么也摸不够。”
人群安静了许多,男人们浸淫在想象之中了。屠户突然顿了一顿,“我后来就很奇怪,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举过蜡烛来照,又是白天那副丑陋模样。放下蜡烛,则是大美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听的人被他这话惊醒了,笑话他只不过编了个故事搪塞大家,他自己娶了个丑妻不好说什么罢了。
人们依然叫他“登徒子”,来买肉的顾客有时也难免调侃几句。屠户没有办法辩解,非常恼火。后来他想到一个好办法。他找来一些市井之徒,假扮作他,夜半他起来,换市井之徒进去,让他们自己去体验看看。结果,那些逞口舌之快的小混混们发现果然如此。
一时,屠户老婆的名声就流传开来,屠户感觉很满意。有些心怀鬼胎的人也来找他,故意说不信,屠户就让他去跟自己的老婆睡觉。附近十里八乡的男人差不多都去过他家,简直跟妓院一样。
屠户对现状很满意。他感觉人们看他的眼色多了几分艳羡,去过他家的男人来买肉时,也不免在他的摊铺上多逗留一会儿。晚上时常有人蹲在他家的院墙脚下,等待着夜幕深沉。
一天夜晚,屠户刚躺下,他的老婆端着洗脚水出去了。突然,他感觉床下动了几声,一会儿,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家本来是开妓院的,因为担心没办法招徕顾客,所以我才给你老婆改形换颜。我叫樊黑黑,现在我走了。”说完,床下没了动静。
他赶紧拿着蜡烛来照,床下什么也没有。这时,他老婆回房了,问他在干什么?他拿着蜡烛,看看老婆,白天的丑态毕露无遗。他吹灭了蜡烛,再看时,依旧如此。那一晚,屠户内心翻腾,恶心难耐,一晚上起来三四趟,没法入睡。过了没多久,干脆独自搬到另一张床去睡。以前常来他家的那些客人,从此都再也不来了。
——改编自《耳食录·樊黑黑》
一眼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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