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我的初恋是暗恋。

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如此俗不可耐的一见钟情的故事，在我身上上演地淋漓尽致。

那是有着蝉鸣和阳光的夏天。我当时还是一个胆小内向的女生，留着齐肩短发，单眼皮，小眼睛，有着不算黑但也说不上白的皮肤，还有一嘴歪七八扭的牙齿。而他，很是耀眼，似乎世界是因他才有的白昼。

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唱了一首歌，那首歌是《同桌的你》，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说他喜欢音乐，他说他喜欢钢琴，他说他喜欢南开加州大学。到我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抬头望着天花板，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做完了自我介绍。走下去的时候，我用余光瞟到他在看着我，一时间乱了阵脚，差点顺拐。

都说女生早长个，可是我就是个例外，当时的身高让我迫不得已坐了第二排，必须扭头才能看见他，于是机智的我总是扭头和后桌讨论题或者借笔，以此来增加看他的机会。

第一次月考后的位置是按考试成绩排的。好巧不巧，他坐在我的前面。我还记得他当时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哇，你的腿好细啊。”因为他这一句话，我后来在夏天和他出去的时候总是穿短裤。那天放学回家，猛地发现他在我前面走着，斟酌再三后，我勇敢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他扭过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他说；“我有种预感，你和我一个小区。”真被他说对了，我和他一个小区，只不过以前没有见过而已。他家离北门近，我家离南门近，上学的路线都不一样，这次他是想去南门的商店买东西，所以偶遇到了我。回家后，我咬着被子开心了好久，我觉得我是被众神眷顾的孩子。

后来每次放学，我们都理所当然地一起回家，他陪我走南门，他说“总不能让女孩子绕远路吧。”三年，就是这么走回家。因而班里也有许多我们两个的传闻，作为一个单恋的人，我每次听后都假装生气并告诉他们我们只是好朋友，实际上在心里乐开了花。

他第一次约我出去玩是开学两个月后。他那天穿的是格子外衬和一个白色短袖，还有卡其色的裤子。他说他想去那个很远的广场，那里有家很好吃的火锅店，车程三十分钟。我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他了，我在车上晃地差点吐出来，却还是硬撑着笑，我晕车，非常严重的那种晕车，以至于到最后我都神志不清了。

下车后我难受地蹲在地上，他很紧张地一直问我怎么了。好不容易把恶心的感觉憋回去，我站起来对他摆摆手“没事。”结果刚说完就对着他吐了起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拍着我的背。等我吐完后，他把衣服脱下来盖在我身上，说了句“等我”就跑开了。白色短袖的衣摆被风吹起来，有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阳光下奔跑的白衣少年，呕吐物旁反胃的凌乱少女，真是鲜明的对比。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有两包纸和一瓶矿泉水。他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汗。他说“漱漱口吧”，递给我水的时候，他很贴心的拧开了瓶盖。漱口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我含着一口水扭过头看他。他张了张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盯着他示意他说出来。他蹲下与我平视，很认真地说“我长得有那么丑吗？你居然恶心到吐出来。”为了防止把水喷到他脸上，我紧抿双唇，却把水从鼻子里呛了出来，那难受的感觉让我顿时泪流满面。妈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眼泪汪汪地瞪着他，全然不顾自己挂在嘴上面的两条鼻涕。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我错了姐姐，我给你买东西吃，想吃什么？”我擦着鼻涕瓮瓮地说“想吃酸的。”“哦，酸的？刚刚是孕吐啊。”妈的，为什么我想打死他。

那天下午，我吃了六串糖葫芦，坐在湖旁边的木栈道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睫毛不是那种黑黑的硬硬的，而是细细密密的，颜色浅浅的那种，像春雨一样温柔。

像他一样温柔。

那天我们是走回去的，因为他说不想再让我吐一次，两个小时四十四分钟。如水的月光，辽阔的夜空，寂静的马路，站在我右边的他。那天夜晚的星星，格外明亮。

我们一步步成为那种可以交心可以陪伴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却后悔了。有些人，了解的多了就不适合在一起了。就像我还没说喜欢，就已经知道他会以如何的表情如何的言语去拒绝了。

小二告诉我，这样的关系无非就是，我不说，他装傻。我说，没关系，只要能一直在他身边，我可以永远不说。

可是老天并不愿让我久伴他左右。

我在班级里有个我很讨厌的女生，就是那种说话嗲声嗲气的绿茶婊。有一次换位置，我坐到了他的后面的后面，而绿茶婊同学则坐在了他的左边。就是这个视角良好的地理位置，让我看了两个月的至今想起还是恼火的场面。墙上有表不看，非要抓他的手看他的表。让同桌讨论问题，非要抛弃自己的同桌和他说话。批改作文一定要找他。借笔一定要找他。下课总是听到绿茶婊撒娇的语气“你是不是下楼啊？帮我带个红豆派啦~”“帮我接杯水啦~”“不要走嘛，给我讲下这道题啦~”对，都是对他说的。多亏了绿茶婊同学，我练就了徒手掰笔的神功。也多亏了她，我和他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要知道在那之前，那三年，我们根本没有生气过。

那天，我正在发政治作业，他给了我一个牛奶糖，我随意一瞥就看到绿茶婊的桌子上有相同的包装袋，就顺手扔了回去“不吃。”我这个人就这样，讨厌的人的东西，碰都不想碰，我讨厌绿茶婊他是知道的，我本来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正准备扭头继续发作业，就听见他说“人家好心好意给你个糖，你至不至于？”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就编了一句“最近减肥，不想吃糖。”他不依不饶“你今天中午还买了一袋旺仔牛奶糖，别以为我没看见。”搞毛啊？当众拆我台？我皱了皱眉“我没吃，拆都没拆，不信你去看。”“别这么矫情啊，吃个糖又不会长胖几斤，这是别人的好意啊。”在我濒临爆发的边缘，绿茶婊发话了“对不起，兔子，我不知道你在减肥，这是我的不对，你不要怪他。”然后她又对着他说“兔子减肥呢，我们女生都会觉得自己胖的，你也不要在意。”再次谢谢绿茶婊同学，本来在爆发边缘踱步的我，终于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我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把作业甩到他的脸上“我操你妈。”我说。这是我第一次骂他，也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心碎成粉末却毅然决然地扭头，泪都没掉一滴。

过了一个星期，小二给了我一封信，是他托小二给我的。小二叹了口气，说“因为一个才玩几天的人就不顾几年情谊和你吵架的狗，不值得你付出很多，好兔子不吃回头草。”洋洋洒洒两张信纸，一直在道歉说那天是他的不对，还解释了是因为当时心情不好。“求原谅”三个字他单独一张纸，写满了整张。我看了一遍，哭了一节自习课，几年来的种种，还有一个星期前的委屈，我哭的很压抑，没有出声，只是眼泪一直在流。

小二说的对，不值得，死心大概就是这一瞬。

他说我腿细，我选择穿短裤。他说我穿裙子好看，我一下子买了四五件。他说我牙要是整齐，笑起来一定很美，我花了两年时间去带牙套。他说双眼皮好看，我去买了双眼皮贴。他说长发飘飘很有范，我从齐肩蓄到齐腰。

最后我还是没有和他说过话，直到毕业那天，他叫我去看电影。一个讲述同性恋的电影，结尾是小受在渣攻的婚礼结束时，上台唱了一首歌，The End。看完后我对他说，以后照顾好自己。然后像那天争吵后一样，头也不回的走。

后来有一次同学聚会，在最后KTV里要散场的时候，我像那部电影里的小受所做的一样。用话筒轻轻喊了一声“等一下。”然后拿出来背包里的尤克里里，坐在高脚凳子上，弹唱了那首歌。一曲终了，我听见的只有大家的呼吸声，还有一些细碎的啜泣声。我从凳子上下来，走了出去，小二拿起包追上了我，我俩都没有说话，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了我和他第一次出去玩的湖边。只不过这次没有阳光，没有他。

小二说“你刚刚坐在高脚凳上，长发垂下来，加上这身裙子，美地跟个仙女一样。”我说“我早他妈想这样做了。”小二问“你……难过吗？”“说不难过是假的，不过，并不想哭，多亏了他，我现在真是美得像个小仙女。”“姐姐你别恶心我，刚才喝的啤酒都要吐了。”

他的他终究没成为属于他的他，这未必是一种遗憾啊。

你是我的青春一场最美的相遇，谢谢你来过我故事里。

再见，顾同学，好兔子不吃回头草，谢谢你来过我故事里。

但为君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