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总是在不断地发生着故事,它会把我们引向危险,也是在等待我们顺势而变,走向更开阔的境地。
下午第一节课。
冬天的暖阳让这个下午不太像个冬天。阳光在窗台跳跃,一不留神就闪烁在临窗的几排位置上,教室里有着午后一贯的慵懒与安静。有两个孩子倚靠着课桌,昏昏欲睡。
《鱼我所欲也》梳理完字词和句子,开始分析孟子严谨的论证思路。本以为第一段是难点,不想经过一番条缕分析,孩子们都能体会一二。
课堂接近尾声。
“那么第二段孟子是如何阐述‘舍生取义’这一论点呢?我们来看看这段作者先写了哪两类人的表现?”我的言语有些轻缓,但有分量,有经过阳光筛过后颗粒的垂感。下午的课,我提醒自己必须把节奏放慢。
看着满座的学生,他们低头望着文本,一切依然安安静静。是陷入沉思,还是茫然等待?
两分钟后,我让一个孩子站起来说,他站得有些勉强,当然更多的是不自信。“行道之人和乞人。”他嘴唇嚅嗫了好久,挤出这几个字。
“‘行道之人和乞人’是两类人吗?”我继续追问。
他不语。
“好吧,我们把写‘乞人和行道之人’的句子找出来读一读,看看是否有共同点。”在他看来,我可能有点不依不饶,但我知道,他之所以没法区别,是因为对这一内容还没有理解,我不能让他这么茫然地坐下去。
“一箪食、一豆羹……”朗读声杂乱低沉,像一汪泛不起波澜的湖水。
我不恼。我等着孩子自己的发现。“读完以后,你还是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吗?”
“不……不是的。”他有些迟疑,但又有些肯定。
“对,他们都是对“一箪食”“一豆羹”不屑、不受的人,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给予”是不合礼仪的,对吧?”我顺势引导。
“嗯。”这回他的头点得很肯定。
“那么还有一类人呢?”我继续启发。
“没想好……”一个女孩羞涩地说。
“万钟。”一个男孩脱口而出。课堂上我看到更多紧张和空洞的眼神。
“万钟是指一类人吗?”我有些气馁。刚刚梳理过课文内容,怎么一到分析,就全然不知呢。
好吧,读!让我们再到第二段的后面部分去找找答案。“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朗读声又起,声音浮在空气中,有冬天的料峭。
我走下了讲台。事实上,我是想再给孩子们一点舒缓和思考的时间。
有几个孩子举手。“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我”“穷乏者”……答案很琐碎,多是从文中找出了一些词。
我很是焦虑。明明课文中都写了,只要自己稍加理解就可以的,比如“不辩礼义接受万钟的人”,比如“失其本心”的人……
下课的铃声恰在这时响了,我长嘘一口气。我不知道课堂再进行下去,我会不会提高嗓门,面目可憎地吼着,把他们骂一顿,或是直接避开思考和交流,告之我想要的答案。
我让他们课后再考虑一下,带着沮丧和疲惫,从刚刚还在挣扎的“战场”狼狈地撤离。
课堂暂时结束,但思考并没有停止。
回到办公室,我反复朗读着课文第二段的内容。读着读着,我突然想到是否可以从文言文的“文章”层面加以引导呢。我在纸上画着表格——两类人,不同“利”,面对“利”的不同态度,原因、论证方法,这样的比较,孩子们是不是会有更直观的感知和理解。我没有把握,但我期待着第二天,孩子们的思维能突破局促,走向开阔。
早自修我把表格画在黑板上,给时间让孩子们边读边填。齐刷刷地,他们都动起手来。
清晨的阳光洒进教室,一切在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作者为什么要把行道之人和乞人放在前,而把‘不辩礼义接受万钟的’的人放在后面写,两者可以调换顺序吗?”
“不行。”有孩子叫起来,“这里有“向”和“今”的先后顺序。”
“还有别的吗?”
“还有利小和利大的区别。”
……
因为有前面表格的铺垫,答案一个个脱口而出。
“好。让我们再来读读孟子将这两者对比的话,体会一下作者在这里的情绪。”
从慢到快,我让孩子们一遍一遍朗读、体会、琢磨,比读、接读、连读……一遍一遍,他们的声调越来越高。他们读得荡气回肠,读得眼中有光,他们读出了“不辩礼义”而受万钟的荒唐,读出了“是不可以已乎”的劝止,读出了孟子对世人丧失"羞恶之心"的愤怒,读出了文章层层推进顺势而为的严谨……
课上完了,阳光在孩子们眼里跳跃。
走出教室,我想到苏轼的那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课堂的美好有时不只在于抵达,而是……重生。从无限荒凉,到无限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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