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居住的这个以当地原住民为主的小区,婚丧嫁娶的遗俗至今依然可以看到。一大早,小区的空场地已经支起篷子,在空地上生火,架起几口特别大的铁锅,分别用来煮米饭、煮肉、烹制海鲜,炒菜等等。酒席毫无吸引力。大块肉,大盆米饭,大碗鱼,蔬菜很少。丧事看起来简洁又安静,而喜事往往热热闹闹。帮忙的村民一边忙碌备菜一边唱歌,唱的都是《好汉歌》《南泥湾》《纤夫的爱》《东方红》《潇洒走一回》等这类比较老的歌。喜事一般热热闹闹七八天左右,晚上喝酒打麻将,半夜十一二点,呼啦呼啦的和牌声还时不时从六楼的窗户飘进来。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才隐约听到收牌、挪腾桌椅,摩托车、小车打着陆续离开的声音。
某天傍晚,跟Lily散步,听她说,这边的小学生好幸福,放学之后都不用上兴趣班、辅导班。是的,的确如此。我们来了这么久,在小学附近,小区里面的确没看见几家辅导机构或是兴趣班。呆的越久这一点认识就愈加清晰。上次从槟郎谷回来的时候,听司机师傅说,当地人都没什么文化,比较落后、闭塞,很少与汉族通婚。男人们普遍比较懒,吃喝嫖赌样样精,品茶遛鸟玩的溜,这里的风俗,养家糊口都是女人的事。听到这我们不仅愕然。我们在市区经常也能看见跑摩的的基本都是当地的妇女。开出租车、网约车的基本只有三类人,东北人、河南人和安徽人。当地男性司机几乎很少见到。我们所见到的,三亚的东北人非常多,各行各业,导游、司机、婚纱摄影,开餐馆,做生意的大多都是东北人。而本地人做生意的很少,基本以打零工维持生计。
我们暂住的这个小区,大约三五年前年也经历了大规模的拆迁。小东海沿海区域,现在依然是一大片满目疮痍的拆迁废墟,成堆成堆的瓦砾砖块看的人触目惊心。而仅有一路之隔,那些供富人游玩的高档会所,大型游乐场、五星级酒店四处林立。几乎每个房间,每扇窗户都能欣赏到绝美的海景。新与旧,美与丑,废墟与新建,这种对比愈是鲜明,那种不舒服甚至于刺眼的感觉就愈是强烈。
晚上躺在床上翻看知乎,看到一篇名为《海南地理位置那么好,为什么经济与教育那么落后呢?》的文章,分析比较客观理性,四面环海形成了海南的“孤岛效应”,空运成本高,海运吞吐能力差,陆路线路少,气候恶劣,资源匮乏,除了旅游业,科教文卫基本都很落后。基础交通薄弱、资金技术缺乏、人才梯队不足、体制建设落后。这些都是制约海南发展的重要因素。
同时,作为一座典型的移民城市,三亚内在文化底蕴薄弱,城市管理水平欠缺,人文环境恶劣。一旦有大量的外来文化的进入,势必会造成侵吞当地文化,很难形成文化大融合发展的局面。在《东北人在三亚的名声是怎么不行的》这篇文章中,指出了其根本原因,即“移民城市问题不只存在于一个三亚。在很多地方已渐渐不成问题,原因在于城市本身的管理水平、包容力,和在融合过程中形成的健康强大的城市价值观,强大到能让快速涌入的外来者马上认同它,尊重它,维护它。”
我始终认为,乡村与城市并非是二元对立的封闭结构,而应该是一种更加开放的,双赢共荣的存在。城市里也可以有田园有青山绿水与诗意。城市管理者建设的应该是一种共享、呼应的双向流动的生活方式,一座健康的移民城市不是抹去原住民的所有记忆与印记,而是要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和自由。尊重他们的生活习惯,保留他们的个性记忆。在城市之上建造一个去中心化、去政治化的,一个更加宽容、更具弹性,与包容性的人文城市、自然城市。
废墟与重建,边缘与中心,融合与碰撞,迁徙与安定,一个处于不断变动、剧烈碰撞的三亚才是真实的三亚,但对于这个进程中每个个体而言,那种痛感和撕裂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时代的蓬勃与小人物的悲哀,井喷式发展的背后是每个个体所面临的当下的具体的选择和生存困境。我有时会忍不住假想,如果是我的家乡,遭遇同样的拆迁,被迫背井离乡,我该如何自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所处的位置选择有利于自己的立场,然而被时光迷雾所掩盖的事实真相,对与错,黑与白真的就不重要了?一个个自然村庄的消失,农耕文化的断裂,田园时代的终结,被驱赶的无田可耕作的村民,将何去何从。
当潮水退去,我们是在裸奔还是已经奋力游到了安全位置。可下一次涨潮的时候,能再一次幸运避免吗?这一点谁都无法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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