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意义

一、启程

1895年春47岁的高更从巴黎出发，开始了他第二次塔希提之旅，三月27日启程4月中旬到达帕皮提。他在这里有间小木屋，上次来这间小木屋还是九年前，当地的土著居民朋友们欢迎他履约重返。

高更出生于巴黎中产阶级家庭，三岁随父母远赴秘鲁生活，在那里呆了四年，随后回国。他是极聪明的人，高等学院毕业后就职于一所证券交易公司，工资不菲，家庭圆满，可谓有成。

可能您已经看出来了，他是毛姆《月亮与六便士》的原型，那个下班后考虑公司负债表和税务对账问题时，不小心抬头看到月亮的会计，那一瞬他流泪了。

幼时在秘鲁的四年是心底之痒，南美狂野的生命气息不可遏制的喷发，奔放流淌的颜色给小高更极大的冲击，他喜欢这些颜色，他希望用绘画传达出颜色里的生命本身，不过回国后从没对人说过。西欧的证券交易已经有两百年历史，是公认的显学，高更只在闲暇时拿起油画笔。

无端流泪这件事其实是很不妥的，它意味着“失序”，生活被发现了：原来生活是有秩序的而我一直在秩序中。泪水折射出生活秩序之硬。更奇妙的事是：在观察生活秩序之硬时，我站在哪里？

这就是泪水的可怕之处：他脱离了，“悬置”了生活。那一刻他站在生活之外看自己的生活，于是他到死都不会再忘记此刻。这一刻可谓是转折。

四五年的准备钱财，他原本也是风流的人，就更放肆了。离婚，旅游，攒钱，绘画办展，直到身无分文，他有几个倒霉朋友舍不得看他挂了一直资助他。这是极好的事：他延续了他卑微的生命，留给后世十几副惊艳画作。

二、游览

是时候旅行了，这一次他不会选个离巴黎近的地中海的什么小岛，耻辱啊，那些膏梁者！雷诺阿算个什么，塞尚的映像派也是短命的浮夸，唯一有点意思的只有梵高，可他有精神病，总不能好好相处。高更只想远离，越远越好。地球的另一端法属塔希提才称心，1886年夏摇晃的飞机落地后，精明的他立即购买一栋破旧小木屋——他知道自己还会再来的。土著朋友是无穷创作灵感之源，他对当地人许诺说自己一定会重返故地与之相见。

可是归国后他的画作在巴黎画展上依旧无人问津，时代不属于他，他像段被挤出的牙膏，出去了就再没有回头路。争吵、哭泣、他从女友窗户逃跑，还偷了画笔和颜料。世界待我如故，逃离生活的人再重返生活、假装一切如故，这是个笑话，第一次是悲剧（眼泪），第二次是闹剧。他不得不旅行，去塔希提，可他身体病弱了，这一次是有去无回的旅行。

三、回程

五年，塔希提不是完美归宿，生活成本太高了，这里是法属海岛，生活啊还是要钱的。高更卖掉他的土屋，迁至马克萨斯群岛中多米尼加岛上的一个小村镇阿图奥纳，把自己的新茅屋起名为“快乐之家”，跟可爱丰满的土著妻子一同居住。

他居然成了一个政治家，法国宪兵侵害土著居民利益，高更要为他们发声，被诬陷还被罚款，被判监禁三个月。身体病痛至疼时写作，不疼了能控笔了就绘画。就这样完成史诗油画《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往何处去》。1903年5月8日上午高更去世，留下未完画作《雪中的布列塔尼村庄》。

让我们切题看看保罗·高更的旅行，我们不希望煽情的说他的一生是回归幼时的秘鲁的旅行。如果有秘鲁的儿童幼时寄养在巴黎，那他的一生是不是应该兜兜转转重返巴黎？

唯一能确认的是，如果他的一生是旅行，中途离开生活是旅行，抵达塔希提是旅行，终于布列塔尼是未完的旅行，他都是那么自由。旅行的意义，在抬头见月光的一瞬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