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数大了,总爱回忆,红尘中,如幻大千,惊鸿一瞥,我最欣赏的姑娘,糖小姐,站在大海岩石边,“瑶瑶,过来帮我照张相”我接过手机,对好焦。轻轻一按,糖小姐清秀的面庞定格在屏幕上。我不禁感叹,时光真是服良药,她好的差不多了。
和糖小姐认识是在六年前,我们在同一所高中,说来也怪,我们的成长背景大不相同,却在很多地方心意相通。草草几句,我们就成了朋友,一起吃饭,上厕所,一起骑着小电驴奔驰在霓虹渐退的夜晚。那时的糖小姐十分单纯,但很聪慧,从来不为学习着急,也就没什么烦心事。我们过着简单的小日子,很少去想未来在哪。
每到春天,糖小姐只关心两件事,教学楼下开的花到底是不是木棉花,她那个帅气的初中同桌到底长没长到一米八。关于木棉花,我们问过浇花的大爷,他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都不喜欢走路像企鹅的生物老师,也就懒得问她,所以这个问题,至今也没有得到解决。关于那个初中同桌,那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在糖小姐的眼中,他近乎完美,帅气,聪明,乐于助人。每每谈起这位初中同桌,糖小姐总是眉飞色舞,激情洋溢的。从课堂上到路灯下,糖小姐的热情从未消退。高中三年,她有十二个季节在发春。我也不怎么理会她,我知道她怂,只限于想象,从没付诸实践过。
不知不觉,高考临近,糖小姐本可以凭借不低的成绩考个好大学,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如果高考前一天我把她带出去的话。高考前一天,感觉十分烦躁,自己一个人去护城河看海,没叫上糖小姐。糖小姐一个人在家里,也有些心慌,索性合上书本,打开手机,给即将高考的朋友们一一送去祝福,糖小姐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一个灰了很久的头像十分合时宜的跳动,那是糖小姐的初中同学,彼时正在和她那个初中同桌一起在所谓的重点高中备战高考。“考试加油”“你也是”糖小姐礼貌性的回复着。两人很自然的聊起了初中往事,聊起了那个初中同桌。他的确长到了一米八,他在高中开始了自己的初恋,也经历了什么是失恋,他不像以前一样乖巧了,他也会经常想起糖小姐,他想在高考后见一见糖小姐,他就是他,这个和糖小姐聊天的不是别人,就是她日日思念的一米八。不得不说糖小姐是个痴情种,她们家貌似没这个基因,我有点后悔给她看了那样多的“萌芽”,她在听说一米八也会思念自己的时候,不禁泪如雨下,用光了我送她的三包品诺纸巾。很贵的那种。
高考那两天,糖小姐像打了鸡血一般,嗨嗨皮皮的去,乐乐活活的回。全然不顾手心冒汗,全身发冷的我的存在。女人间的友谊毁于男人,这句话,十分正确。
高考结束后,糖小姐拉着我去理发,她剪了个沙宣头,前后不一致,两边不对称,刘海斜斜的下来,她发质好,很像广告里的模特。我夸她漂亮,她不置可否。
高考后,我开始疯狂补觉,下午三点被糖小姐的电话吵醒,说她要去见一米八了,我问她要不要把我姐姐的蕾丝小短裙借她穿穿,她说不用了,还是自然点好。我想不出来,她顶着一头怪异的头发,是怎么个自然法。
具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不青楚。只记得,黄昏时分,糖小姐,穿着牛仔短裤和T恤衫站在我家楼下,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那头短发和夕阳融为一体,别有一番风味。她冲我摆出了剪刀手,我回敬了自己的大拇指。
之后的一段时间,糖小姐没怎么找过我,只是在夜幕时分,她和一米八互道晚安后,和我聊几句恋爱心得,她告诉我说,接吻是甜的,像草莓,也像樱桃。我说你再含口牛奶,没准能吻出来酸酸乳。她说我是大龄剩女,没有情趣,我默认似的微笑。那时觉得一切十分美好,糖小姐在她未成年的尾端献出了自己的初恋和初吻,还带着果香,想想都觉得十分浪漫。
好景总是不长,不到一个月,糖小姐便向我哭诉,说她不知道,谈恋爱的肢体接触不仅仅止于拥抱和接吻。一米八想要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这让从小家风严谨的糖小姐不能接受,她是情窦初开,我是爱情小白,加上纯爱小说看的比较多,我们俩一致认为一米八思想下流,心灵肮脏,早早分手为上上策。就这样,我帮着糖小姐结束了她的初恋。直到我上大学,看到门外的日租事业如日中天,我才觉得当初的想法是有多幼稚。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小说也是。
时逢高考发榜,我有幸超常发挥,糖小姐不幸败北。情场失意,考场失利。没有谁比糖小姐的夏天更难熬,我带着她去护城河看海,去二手书店看漫画,去公园里跳广场舞。她依旧开心不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如果那时候没有河马先生的出现,我想我会束手无策,跟着抑郁,也许抑郁而终。
河马先生是我的初中同学,高中也在一个学校,一次去糖小姐家,看到了他,原来他和糖小姐住一个小区,我把他们介绍认识。后来,每天晚上放学,我和糖小姐在一个十字路口分手后,就由河马先生陪着她走完回家的路程,河马先生很绅士,让糖小姐走在路的里边。糖小姐也觉得河马先生很好,但好不过那个完美的一米八。
糖小姐说,高三时有一次下大雨,我请假在家,她父母都在外地,她正愁着该怎样回去,就看见河马先生站在教室门口,说他爸爸来接他了,要不要一起走。糖小姐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连连道谢。河马先生脱下外套,让糖小姐躲在下面,他们一起奔进车里。经年之后,糖小姐每每听到那句“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过的屋檐”便会想起那个雨夜里的故人。说不尽的凄凉和哀伤。糖小姐一进到车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可知车主人也很懂生活,河马先生的父亲十分儒雅,一路上和糖小姐聊天,气氛并没有因为长辈的存在而变得尴尬,反而多了一丝温情。糖小姐了解到大河马先生是个政客,难怪河马先生如此温文尔雅,想必家教一定很好。
那天,我们在公园闲坐,河马先生带着他家的狗狗欢欢过来打招呼,他也对糖小姐的事情有所耳闻,极尽搞怪之所能,加上欢欢的萌态,糖小姐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再后来,河马先生就经常约糖小姐出去,楼下花园,护城河边,中心广场,开始时是带着我和欢欢,后来就不带我,只带欢欢,到最后,欢欢总是被锁在家里。我看着糖小姐一天天开心起来,觉得河马先生真是个不错的人,他带着糖小姐走出了阴霾,可我没想到,他也会带着糖小姐走进雾霾。
河马先生经常带着糖小姐出入各种聚会场所,任凭他的朋友们叫她河太太。会帮她擦去眼泪,会牵着她的手走完护城河。我每每邀约糖小姐,河马先生也会跟着一起去,而且总会抢着付钱,我和糖小姐觉得不能让他太过破费,溜走去银台付钱,总是被他捉回去,说银台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我每每问起她和河马先生的动向,她只说河马先生对她很好,只是不曾直言表白过,我说看这形势,河马先生早已经把你视为女友了,不用担心的。我想那个夏天的后半段,糖小姐是开心的吧,她有了温柔的河马先生。
我顺应天意,上了大学,河马先生顺应父命,去了朗市上学。糖小姐不甘心,决定去临市的魔鬼高中复课一年,就这样,三个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大一的第一年中秋,身为复课生的糖小姐只放了一天假,河马先生没买上回家的票,就打电话给大河马先生去接他。大河马先生身体不好,不能疲劳驾驶,他们回家的时候没有走高速,河马先生一路无照驾驶开了回来。车开到家,河马先生直奔糖小姐楼下,糖小姐一脸惊讶,河马先生倒是十分淡定,只说“我想见你,就回来了”
那年十一,河马先生早早买好车票,回家,等着糖小姐放假,他们一起逛街,吃饭,去河马先生妈妈的单位拿东西,河马妈妈十分随和,跟着河马先生一起喊她“糖糖”,那时的糖小姐十分幸福,脸上带着复课生少有的光泽。
糖小姐回学校上课,河马先生把她送到车站,两人在候车厅里相视不语,糖小姐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嘛,河马先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糖小姐说,她那天做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惊讶的事情,把自己的一吻送到了河马先生的脸颊。据说河马先生那天脸红到了耳朵根,我很遗憾当时没有在场。河马先生把糖小姐送上车,两人上演了一出离别的车站,糖小姐在车里哭。河马先生在车外挥手,说他们不是情侣,连司机带乘客都不会相信的。
之后的日子里,糖小姐每周两桶电话,打给我,打给河马先生。所谓好景总是不长,寒冬腊月之时,糖小姐打来电话,说河马先生近来十分冷淡,对她在不如从前,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我帮她,她要去朗市找他,找他要一个承若。我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复课生,当时真想冲到学校臭骂她一通。但我挨不过她苦苦哀求,还是乖乖的按照她说的做,她说自己心烦意乱,要来找我散散心,要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说会百分之一万的保证她的安全,请二老放心。她的父母向来开明,看我如此尽心尽力,十分放心,就给她请好了假。于是,糖小姐就在一个家里无人的时间段,拿出自己早就买好的票,自己打车把自己送上了去朗市的车。
河马先生依旧绅士,早早的在车站等候,带她吃饭,帮她撤座子,擦筷子,递给她半张质地优良的纸巾。把她安置在一个环境不错的地方。一男一女共处一室,难免尴尬,糖小姐首先发问,“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河马先生思考良久,别出来两个字“朋友”,糖小姐觉得世界都坍塌了,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河马先生给她看了他的真爱,他的大学同学,长发飘然,却不显清秀,算不得漂亮。河马先生说出来史上最无耻的话“你打我也好,骂我也行”,糖小姐泪眼婆娑,什么也没说。那晚,糖小姐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好像是自己哭累了,河马先生给她盖上被子,离开了那里。第二天一早,河马先生把糖小姐,送上了开往天津的车,来找我。
糖小姐说她是一路哭着来天津的,我看着她眼圈红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米八和高考已经给了她一刀,我带来的河马先生却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我感到十分愧疚。让单纯的糖小姐受这样多的伤害。我提议和糖小姐去逛街,她应允了,却一直神情恍惚。我说去吃烤鸭吧,糖小姐泪如决堤一般涌出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河马先生最爱吃的东西,看着她哭泣,我的心里亦是五味杂陈。两天后,我送她离开,她临走前对我说“跋山涉水去找一个人,这辈子,就这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糖小姐回去后,很少再给我打电话,也不再提河马先生,我至今也佩服她,觉得她比我坚强。高考放榜后,糖小姐考的不错,报志愿的时候,她像疯了一样的报考了海南,重庆,西藏。我知道,她想逃离这个小城,逃离整个北方,这里有着太多她不能承受之重的记忆。我劝她要想想家里人,生命里不仅仅有爱情。她还算清醒,没有离开华北平原。
上大学后的糖小姐好了很多,大学的丰富多彩正在让她渐渐忘却河马先生,我们都以为好生活近在咫尺。河马先生家却出了变故,大河马先生突发脑溢血,病的很严重,树倒猢狲散,河马家异常凄冷。河马先生每天陪着大河马做康复锻炼,在出小区的时候,看到了糖小姐。那天傍晚,两人像是久别的恋人一般站在小城的夜色下,他说他分手了,她说她还单着。“我可以抱抱你吗?像两年前一样”糖小姐点头应允,河马先生随即拥之入怀。糖小姐抬头看天,月朗星稀,怀抱着我的人儿啊,你当年为何负我一片深情。
我前脚还在敬佩糖小姐大度,以为她和河马先生再续前缘。后脚就传来她彻底和河马先生断绝联系的消息。她的回答很简单“他喜欢的还是那个长发飘然,我只不过是他父母喜欢的罢了”。我亲爱的糖小姐,她是不肯将就的。
故事讲到这里,我也觉得糖小姐十分可怜。为何没人真心待她。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人让糖小姐肝肠寸断,亦有人为糖小姐彻夜不眠。田鸡先生是我见过最深情的男人,没有之一。据说她和糖小姐是在网上认识的,糖小姐喜欢天机先生的幽默。田鸡先生曾经也是我们的高中校友,但他生来放浪形骸,因不满于学校的制度,脱下校服,愤然离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再没了当年的戾气,安心的在修理部做一名修车工。估计是糖小姐复课高考后闲来无事,约上这个幽默的田鸡吃了顿饭。据说那天还去了田鸡先生的两个朋友,不知是助阵还是蹭饭,据说都颜值颇高,我有点后悔当年没跟着去。
田鸡先生很粗犷,没有河马先生斯文,也没有一米八帅气。但却十分羞涩,送糖小姐回去的路上,两手插兜,很少说话。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糖小姐问他走哪条路,他倒是机灵,回答“哪远走哪”,那段本可以十分钟走完的路,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
如果说糖小姐有事,谁会第一个赶到,毫无疑问的是田鸡先生,田鸡先生一直相信水滴石穿定律,只要他持之以恒的对糖小姐好,他就会收获爱情。糖小姐身体不好要长期吃药,田鸡先生就一天三次发信息提醒她吃药,有时他在山区里给人修车,为了找信号,就爬到车上,爬到房顶上。糖小姐问过田鸡先生为什么喜欢她,“记得那天咱们一起吃饭,你站起来倒酒,酒瓶倾斜,你的斜刘海倾斜,阳光打在你脸上,我觉得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糖小姐努力回忆,却只记得斜刘海是为一米八剪得,倒酒的姿势是河马先生教的。糖小姐一边享受着田鸡先生的无私付出,一边又不能克服自己虚荣心,时常问我自己是不是个坏女人。我给予肯定的回答。
去年冬天,糖小姐最亲近的曾祖母辞世,糖小姐哭着给田鸡先生打电话,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凌晨两点。最后在田鸡先生的安慰声中悄然睡去。第二天一早,糖小姐拉开窗帘,看着田鸡先生站在楼下。“昨天你睡着了,我就睡不着了,就想来门口等你”,糖小姐转身上楼,只抛下一句“别再联系”,他对我太好了,我怕我还不起。。。。
田鸡先生一向对糖小姐的话奉若圣旨,包括这句不再联系。三个月后,糖小姐接到了田鸡先生朋友的电话,说田鸡先生生病了,希望她打个电话给他,就算是出于人道主义。糖小姐拨通他的号码,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别再联系,别再联系……….
糖小姐后来再没谈恋爱,有几个暧昧的,也都止于表白。她说自己不会爱了,不会心跳加速,不会付出。索性一直单着,倒也自在。我常想,如果当年我拉着她一起去护城河看海,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样多的如果呢。
春天到了,又是木棉花开的季节,她发来短信“未经公子梦,偏入旅人怀”,我看着屏幕许久,至今也想不出该如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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