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年少
2015年9月第一次见到小刘同学，是某天下午放学，他和四月天一起出校门。这是我认识的，四月天的第一个初中同学。
他俩边走边说，一抬头看见我，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了声“阿姨好！”之所以对这个镜头如此深刻，是因为我们彼时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他可能仅仅见过两次我站在那等，就确认了什么，便周到地打了招呼。
想起来，我就会感慨，这个孩子前途无量。也顺嘴和四月天说，要跟人家学习。他耿耿于怀道：不要拿别人的优点和我的缺点作比较。我说，我没有比较，是真的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能有这么高的情商，至少像自己这种慢热型的人很难达到的高度。
还有一个小学同学，是个朝鲜族小朋友，性格也非常暖。即使后来他们分开，不再在一个班上课，每次见到我，哪怕是隔着一条四车道的马路，他也会招呼一声，朝这边挥挥手。
翻开笔记本，在2018年1月26日这一天的家长会会议记录上，赫然写着：英语老师点名，前后桌位置的小刘同学和小赵同学，两个人课上爱说话。
我在盘算着要不要一会儿找小刘同学的爸爸聊聊，但和人家不熟啊！正想着该怎么说呢，一抬胳膊，手里的笔不小心嗖地一下子飞到他脚下。一个大人钻桌子下面捡东西，怕是动静有点大。所以后边一个字没写。
捱到散会，刚想上前去搭话，只见他起身后的第一个动作是去捡笔，几乎是我起身的同时，他将笔递了过来，但没抬头，然后转身就走。
我说了句对不起，“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完，他已在两米开外了。这么严肃吗？这风格跟他儿子差距有点大呀。
于是，我心里已列好提纲的聊天计划，就这样因为他的高冷而夭折了。
一天中午，小刘同学说：“我看见你表弟了。”
“你怎么认识我表弟？”四月天问。
“他在上学的路上，问我是几班的。听我说8班，他立马问我认识你吗。说是你表弟，我就告诉他，你表哥呀，在学校是抽烟、喝酒、烫头，搞对象！”
、因为这届毕业班，跟其他年级校服颜色不一样。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是九年级的学生。这个孩子还不知道问过多少人后，才终于遇上一个8班的，小刘同学还跟他整了这么一句，那个简单的孩子，他或许不知道这个梗呢，又哪里能读懂你的幽默。
我还调侃四月天：完了，他一旦当真，很快半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你抽烟、喝酒、烫头，搞对象了。
中考过后，几个同学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踢足球上。不是正在踢，就是在去踢的路上。室内的，室外的。
小刘同学在大学城的游泳馆办了一张30次的游泳卡，四月天蹭卡去游泳。因为之前海得润滋游泳卡里有余额，就想着，期限内再办其他的便用不完。
跟他强调好几次，你们一起去可以，他刷他的卡，你自己拿现金进去也是一样的。他说，一个人用不完，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三个人一起。
原来，这是两人一起安心蹭，一人理所当然享受被蹭。
八月，小刘同学过生日。四月天纠结送什么礼物好。我说，你送他一份礼物，另外，再把你的蛋糕券拿出来，等订生日蛋糕时，你帮他付一半的费用呗，十人量的蛋糕也不便宜呢。好让人知道，你心里是有数的。
他先是保留意见，后来又侧面跟小刘同学提过这件事，但小刘同学没说话。
“没说话是什么意思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喜欢吧。要不算了，我直接就买一个好一点的礼物吧！”四月天说。
生日的前一天，几个小伙伴约好去好利来门口集合，一起去选蛋糕。临出门时，我还提醒他，把券带上吧。他说算了，就执意没带。
后来发生的事情超乎意料。
一见面，小刘同学问四月天：你带的蛋糕券呢？
他一愣，说：“我……我忘了。”
算了算手里的钱，不够买一个好利来蛋糕的。于是，几个人换了另外一家小店，订了蛋糕。
我问他：“你为什么说忘了？明明不是这样。完全可以实话实说。你说忘了，只能证明这件事情你根本就没往心里头去，就随口一说而已。”
他支支吾吾愣在那，显然没考虑过这些后果。
“另外，要记得，以后，有些事没做之前，不要提前说。万一呢？万一做不到呢？别人不会在乎你中间经历了什么，人家只介意你结果没有做到。”
他虽然觉得我说得还有些道理，但还是嘴硬：“没事，我们的关系没有你说得那么脆弱。”
“是，多亏了这四年沉淀下这份坚不可摧的情谊。要不然，你们这友谊的小船儿说翻也就翻了。”
你确定别人不会离开，是一种安全感。你确定自己不会离开，是一种归属感。
过了几天，突然从抽屉翻出三张电影票。
“要不你们去看电影吧。打电话约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
“到时再说吧，我不提前说了。”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我。
我们好像同时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碰上的一瞬，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孩子，不光记吃，也挺记打。
假期给他洗书包，从里面翻出半块橡皮、三枚硬币，一堆小纸条。不用说，都是课上传来传去的。
“具体怎么定？”
“时间？多少人？”
“我都行，听你的。”
“周一去大学城踢球。”
“国土资源，南开外院跑步。”
“几点？”
“8点。”
“晚点吧，8:30。”
“你为啥8点不行？”
“晚上熬夜起不来。”
“晚上干啥了？到23:00？”
……
反正字迹挺乱，分不清谁是谁。
一篇文字下来，死了很多脑细胞。再一遍读下来，删掉几百字。再过一遍，还能删掉两百。有时候真觉得，有些话写到这就够了。哪怕再跟一句，都有点多余。
偶尔会翻一翻多年前的文字，即使上面标注着日期，记忆里却也很难拼出一张完整的画面。
某一篇，整整一页纸就一句话：X年X月X日，一个不允许自己忘记的日子。想破脑袋也没能想起，那一天我究竟有着怎样一场狗血般的经历。但是，当时，我为什么没记下具体的事情呢？是涉及谁的隐私？还是自己非常笃定地认为，不需要白纸黑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是，真的忘了。对于时间，张爱玲用了一个词“无涯的荒野”，荒到用信仰都战胜不了。所以，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不是不想，是无能为力。
它不偏袒任何人，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
交给时间，不耿耿于怀，不患得患失。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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