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边上的“行走”

野炊，平淡生活的调味剂

2011年，我从手木室调到了急诊，相对于其它科室来讲，当时的急诊，发展相对滞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科室。

这个“小”科室，其主要工作任务有二块，包括门诊常规治疗和出诊。门诊常规治疗也就是输液打针，再加上少量的灌肠、洗胃什么的。出诊包括院前急救及转诊，院前急救主要是车程一小时以内的120出诊，转诊指本院转上级医院及乡镇卫生院转本院的二大类。

貌似单纯的工作下，却暗藏着艰苦的工作环境和巨大的体力支出。

我们所在的县-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位于鄂西南山区、长江和清江中下游，是一个集老、少、山、穷、库于一体的特殊县份，更是国家级贫困县。

国土总面积3430平方公里。辖8镇（龙舟坪镇、磨市镇、都镇湾镇、资丘镇、渔峡口镇、榔坪镇、贺家坪镇、高家堰镇）3乡（大堰乡、鸭子口乡、火烧坪乡）、154个行政村、4个居民委员会、970个村民小组，总人口42万。

出诊地方常常非常偏远，路况也不好，弯多路陡，尤其是前河，也就是清江边上，出诊3个小时以上是常事，7-8个小时也不少。

但是，在苦燥、艰苦的工作环境，长途晕车的身体压力下，我们这一群人，也有自已放松娱乐的方式，就是搞野炊。

每年我们大概会自行安排2次以上的野炊活动，每次大概十来人，三四个大纸箱，二三辆车，形式有烧烤、铁板烧两种。

长阳虽然穷，但胜在风景秀丽，依山傍水，适合野炊好地方倒真是不少。

从高家堰的魏家洲和刘溪、郑家榜的方山石林、磨市花桥、一直到宜都的大溪，每年春末夏初，我们这样一群人，总要踩着春天的尾巴，到清山绿水中去耍一耍。

适合野炊的地儿，要有水源，有荫凉地，方便取柴。

就像欧氏农庄边的临江草坪。

车上下来，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己经有些灸热，但在这块临江的草坪上，几株大柳树挡住了灸热，微风从清江上拂来，带来阵阵清凉，让人不自自主想留下来。

出发之前，我们就大致洗好了菜，分包装好。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分了三块场地，一块是做饭，包括烧烤，铁板烧，煨饭。要砌二个灶，发一堆炭。一块是准备区，切菜，串烧烤串，腌鱼，肉等。一块是休息区，铺一张大桌布，包，水，其他物品都放桌布上，在撑上一把大伞，遮住从树缝里直射下来的阳光。

三区齐备，然后就是分工，砍柴的砍柴，砌灶的砌灶，切菜的切菜，草地上热闹起来了。

老何趁空去钓鱼了，说是让我们呆会吃他钓的鱼，不过，我们有点怀疑他偷懒去了，更质疑他能不能钓上鱼。

搞野炊，老张是一把好手！我们去捡柴的功夫，他己经砌了一个灶，点燃了火，炉火熊熊，木炭在膛中欢乐地燃烧，老何媳妇拿一把火钳，很认真地看火。

餐桌那边，老毛带领她女儿和女儿的同学，老周，四个人一齐准备野炊的菜，切肉、腊香肠、腌鱼，串肉串，香菇，黄瓜，馒头。四个女人一桌菜，很快，一盘盘烧烤串准备好了，鱼也腌好了。

烧烤串一盘盘送到烧烤架上，鱼也在铁锅里滋滋作响。香气随风飘散，让人垂涎三尺，垂钓的老何不知何时站在了铁锅前。

几个孩子忙着烧烤，烤豆腐干，烤磨芋，烤馒头。老邓在烧烤架旁用纸盒做了个架子，正好放烤串和作料。

“妈，我烤的馒头呢！”瑶瑶举着考得两面焦黄的馒头串向我炫耀。我尝了一口，真的不错，有颜值有味道，然后特意让我拍了照，洋洋得意地发给她的吃货同学。

柴火煨的饭熟了，看火的老何媳妇松了口气，打开锅盖，饭香扑鼻而来，无人拒绝这一碗米饭，糯软可口，比家里电饭煲炖得香多了。

铁板烧鱼那边，老张、老何，邓医生的老公董医生、子剑喝上了，一人一杯榔坪白酒，看样子老张己经忘了手被刺了，但是我定晴一看，鱼居然糊了，赶紧跑去尝了一下，滋味还不错，颜值差口感好！

吃鱼、喝小酒、撸串，自由的野炊时光！留下多少欢笑。

艰苦的相互扶持岁月，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偶尔的休闲放松，更为这份温暖披上了一层阳光，使得我们这一群人日复一日沿着清江边行走，奔波在大山深处，顺着万家灯火的方向向前。

病人家属的跪地求援

一天深夜，120指挥台接到求救电话：高速上发生了一起车辆相撞事故，现场状况不明。

医生马俊妮和护士小莹作为一线出诊，被迅速派向出事现场。

离现场还有一段距离时，救护车再也开不动了，前方密密麻麻地全是车辆。

马俊妮和小莹看着前方堵得严严实实的车辆，二话不说，同时非常有默契感地扛起担架开始飞奔……

跑过长长的隧道，跑过一辆又一辆的车，两个人就一个念头：快！

终于可以望到出事现场了，两人顾不上喘口气，汗流浃背的迅速搜救。

现场两车相撞，一辆大货，一辆小面包车，一车侧翻，一车撞毁严重，基本上看不出车头是什么样子。

伤员3人，一女在侧翻的车里，情况不明，是司机老婆。一男头部外伤，全身多处疼痛，呼吸困难，面包车司机。一男无明显外伤，大货司机。

交警们围在大货车前，正在想办法弄出大货车内的女人，货车摇摇晃晃，很危险，但里面的人没有反应，看样子凶多吉少。

下意识地，根据现场检伤原则，马俊妮首先奔向面包车司机。

所谓的现场检伤原则，即危重优先，重症第二，轻症第三，死亡或濒死者第四。

1.危重患者——第一优先：有危及生命的严重创伤，及时治疗能够获救，应立即标示红标，优先给予护理及转运。先简单处理致命伤、控制大出血、支持呼吸等。

2.重症患者——第二优先：有严重损伤，但经急救处理后生命体征或伤情暂时稳定，可在现场短暂等候，而不危机及生命或导致肢体残缺，应标示黄标。给予次优先转运。

3.轻症患者——第三优先：可自行行走无严重损伤，其损伤可适当延迟转运和治疗，应标示绿标。将伤者先引导到轻伤接收站。

4.死亡或濒死者——第四优先：已死亡或无法挽救的致命性创伤造成的濒死状态。如呼吸、心跳停止，且超过12分钟未给予心肺复苏救治，或头、胸、腹严重外伤而无法实施心肺复苏救治者。应标示黑标，停放在特定区域。

R:24次/分，HR：123次/分，SPO2：83%。血压测不出了，小莹一边测生命体征，一边报给马俊妮。

病人神志模糊，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右侧小腿大面积挫伤，可见肌肉筋膜，左侧小腿远端畸形。马俊妮快速给病人查体，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哭叫：“医生，求求你，快救救我老婆！”

她还未回过神来，袖子就被一个男人拽住，“扑通”一声，眼前跪下一个呺啕大哭的男人：“我家里还有二个娃儿，还有八十岁老娘，我儿不能没有娘啊！”男人在地上一个接—个给马俊妮磕头。

“阿莹，500ml林格氏液，静脉滴注，给氧，8L／分。”马俊妮扭头对小莹下了医嘱，一咬牙，奔向还在摇晃的大货！帅交警来阻拦她，被她推开了！此时的她很清楚，自己在闯急救原则的红线--确认现场环境安全。

仗着小时候爬山越岭练出的好身手，她爬上了大货车，从破碎的驾驶窗玻璃里望进去，里面的女人一动也不动，凭着多年的急救本能，她的心像落进了无底的深渊，当她从破碎的车窗伸进手，艰难地触到碰到了女人的手腕，没有脉搏，反复再摸，仍然一丝微弱的搏动也没有，女人生还希望，在马俊妮的眼前破灭了。

车子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快下来，危险！”帅交警一把把她从士长揪了下来！马俊妮与交警对视了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指望了？哎！“帅交警知道了她的意思。

女人终于被从车上救了下来，怀着自已都不敢相信的希翼，马俊妮再次复核体征：呼之不应，双侧瞳孔等大等圆，颈动脉搏动消失，无自主呼吸。下颌可见一长约3cm横行裂口。右侧胸背部可见肋骨，内脏器官裸露。

心电图显示一条直线，女人被正式宣布临床死亡。

男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跪在地上呺啕大哭，马俊妮不容分说，拉起浑身无力的男人，果断对他说：“你马上跟我们回医院，你还需要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再说车上的病人需要马上转运，现场交警会处理的。”

为了争取时间，马俊妮和小莹在车上给男人测了生命体征，查了体，暂时没有异常，这才放了心。

救护车一路飞奔，在距离医院还有5分钟车程时，险情却再次出现:面包车司机突然呼吸急促，心率下降到50次／分，血压测不出来。马俊妮和小莹立即分工，一人用呼吸气囊给病人吹气，一人立即做心脏按压。

一次、二次……已经变成一条直线的心率显示终于又开始出现了数字显示。

此时救护车到达了住医部门口，重症医学科医生推着床在门口等候，这时，马俊妮才松了一口气。

坚强的性格，灵活的身手，过硬的素质，让我们的医生在病人家属的求援中成功突围。

清江边上的“行走”

“八百里清江美如画，三百里长阳是画廊”，以清江百岛湖为主体的清江画廊，其中就有武落钟离山，仙人寨、愚人岛，倒影峡等。是八百里清江最为秀丽的一段，其美丽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民族风情早已享誉各地。

“旅游旺季时，大船对游客方便，但对普通老百姓生病什么的，就不太方便了，这里坐车不便，家里也没有小快艇，难啊。万一有病，熬着呗！”一位武落钟离山下卖香的老伯告诉我。

老伯的一句“万一有病，就熬着呗”隐隐刺痛了我。也让我想起了一名老医生讲给我的行走在清江边的故事：

“2000年我调到县里工作，每年下乡至少一到二个月，长阳山大关人稀，有时坐着救护车出诊，有时行驶清江边，有时行驶在山峰上，早上出发，晚上才到达目的地，来回几百公里，口干了喝几口泉水，饿了吃点干粮。有一天晚上，万医生坐着快艇到一个小岛上救治一位“脾破裂”病人，因为这快艇救回了这年轻人的一命。病人对万医生千恩万谢。有一次到一个边远村庄义诊，有一位老乡听说我来了，他走了近十里路，说是专程来看看我，说是二十年前我曾救过他的命。我从心里上感到十分宽慰，原来只要你能做一点有益的事人们都会记得。”

数年时光过去，前河的资丘、渔峡口、鸭子口、大堰等乡镇，救护依然要依靠救护车一公里一公里去跑，无法借助水上优势。

八百里清江水长又长，如果能在辽阔的水面上搭建起一条水上绿色通道，将快艇变为救护工具，让居住在清江边上的人们不再“熬着呗！”。

从县城到最西边的资丘山城，救护车要跑上整整一天，如果水上通道开启，将缩短为一个多小时，不知会有多少像那个小伙子一样，生命挣扎在垂死一线，将因此获得新的生命。

单靠一个县级医院，要实现这八百里清江水面的速度与激情救援，不是一件容易事。

如果有机会能够与有实力的公司联合，开启水上救援时代，八百里清江，将变得更加美丽迷人。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没有飞机，但我们有清江上飞驰的快艇，可以打通水上的绿色通道，对急救人来讲，在清江边行走的日子，将变得更加有意义。

时间一年年过去，我们这一群人，日复一日上车，下车，接病人，送病人，奔向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呼唤，守护一点一滴生命的希望，艰难的岁月磨砺出坚韧的性格，坚韧的性格造就感人至深的好故事，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值得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