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试图和你们分享的这些知识不过是纯粹的奢侈品。
——纳博科夫
月余前开始读《文学讲稿》,本意是作为导读,对将要读的书有一点大致了解。后来发现,如果事先没有读过原著,想要从讲稿中咂摸出点味儿来,其难不亚于盲人辨色。
纳博科夫不是个惯着读者臭毛病的人。有很多作家,尤其是一些自以为有智慧的作家,常常把读者当成刚识字的小娃娃,要么就模模糊糊的拿一些看起来营养又丰富实则连作者自己都搞不清楚在说什么的句子敷衍读者,要么就非得用一种关爱劝导又斩钉截铁的口气,把自己那点儿未经深思的想法一股脑的倾倒给大家。这两种都不是一种健康的作家-读者的关系。前者大概是西哲东哲略读一点后觉得自己思想之浩渺非语言可述,更是牢牢记住“不可云不可说”的先人训导,绝不可以说明白;后者则胸中怀有天下大局,自觉自负的承担起读者启蒙重任,非得六经责我开生面。
以前读书就爱这两种。失落时看看前面的就觉得果然知己在别处,世间无新事古人诚不欺我。昂扬时读读后者,便觉得古今智慧尽了于胸了,世界观要么更坚定要么尽受洗礼。
如果一个作者的书能让人读到这个样子,那就基本可以判定,要么是作者有意为之读者欣然入瓮,要么就是二流作者碰上三流读者,王八绿豆喜相逢了。
纳博科夫不是这种路数。可能在他自己的原创作品里确实有种自我卖弄的嫌疑,当然这也是他这种通才式文人的通病无可厚非,但是,在这部讲稿中,他确实也做到了一个最好的导师所能做的,不多言不尽言。
该说的话不少说,因为西方文学功底深厚,所以轻易便能读到小说中那些易为人忽略的tips ,领着读者看到如镜平湖下的通天别入;不用讲到话不多说,我们多年来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读小说不找出点核心意义就等于白读,很多很有名气的解读者在碰上这一条时也不容易把持住,往往突然成了卫道夫,之后不是没完没了的抒情就是 没完没了的褒贬,比如木心。纳博科夫总算没有这样,他避开了这些注定会引起血雨腥风的意义讨论,把重点放到了小说的结构形式风格分析上。
多数读者都能做到一登泰山望天下万千豪气纵胸中,但只有少数能找到曲径通幽处感慨禅房花木深。因为后者不仅需要有向往着读一点书的心,还得有清晰的头脑和时时沉浸又抽离的理智。
普通读者看似拒绝价值判断沉入所谓更深层次的对文本的理解,但是实际上恰恰是在拒绝作者对位置,拒绝作者对文本的掌控力,换言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找到一种现实中难以找到的共鸣。包法利夫人大概是其中翘楚。
而另一种读者则能够把作者所占有的还给作者,把自己能得到的拿过来。不是漫无目的的漫天飞翔,而是能够走进牛头怪的迷宫,看清每一条路都设下了什么样的谜障。
在《文学讲稿》中,纳博科夫不仅身体力行的展示了一个优秀读者应有的态度,而且也站在创作者的立场,显示出优秀作家应对其读者所具备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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