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把友人离别前送我的书，龙应台的《天长地久》读完。刚好两个下午。一如既往的，龙应台平淡的文字里蕴含着让人深思、令人神往的东西，关乎情，关乎爱，关于生死。许久不曾写读书笔记了，落字时也踌躇满怀：怕写不好，怕未能表达书中的真意。终是不如作者洒脱，怕人笑话罢了。雁过留痕，随手记录点什么吧。
最开始接触龙应台，是高中是读过她的《目送》。简短的文字，把父母儿女之情拉得很长很长，一如那段：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这段话被人们引用多次，只因它深入人心。当时年少，尚不懂父母老去和我们的成长是同时进行。也未曾感动得涕泪横流，只是在懵懂之中感觉到，或许，从现在开始，我要学会去爱自己的家人。我记得，当时我们图书馆义工一起读书的时候读到了龙应台一篇文章，叫做《生了梅毒的母亲》。领读者是婷姐。她问我们，为什么台湾都生了梅毒了，龙应台仍一如既往地爱着她，还把她称为自己的母亲？我不记得我们的回答是什么，只觉得，龙应台的文字，美，而有力，我很喜欢。后面的时间里，我找来她的书读，《亲爱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来》《目送》被人们称为龙应台的“人生三书”：她写自己的两个儿子，安德烈和飞利普，她写自己的父亲母亲，她写自己与亲人们相处的心灵感悟。至纯，至真，至美，至善。我一度觉得，龙应台是最开明和最温柔的妈妈，也是最乖巧的女儿。我深深地羡慕着安德烈他们，想说，我也想要一个无话不谈的妈妈。龙应台还是一个文笔犀利的政治家，以至于后来她的《野火集》被迫在大陆图书馆下架。
我喜欢龙应台，喜欢她的文字以及里面蕴含的无限温情。于是，在书店看到这本龙应台新出的《天长地久》，就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友人好意，在不打一点折的情况下买下了这本书赠予我，还随赠一个西西弗书店的布袋，说这样比较有意义。当读完《天长地久》这本书时，我深深地感谢我的朋友，我很高兴能够拥有它，我的指尖曾抚摸过作者用心血养成的一个个字，一幅幅画。
读《天长地久》，我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我的父母眼角早已被刻下岁月的痕迹，父亲常念叨身体各部分疼痛，母亲好不到哪里去，艳色的衣服不穿，面庞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天长地久》是龙应台写给她九十多岁的母亲，美君的信。书的腰封上写着：一部跨代凝视的生命读本 献给每一个跟时间赛跑的儿女。……《天长地久》是“空山松子落”的直面相对……龙应台在序中问道：
我们如何对待曾经被历史碾碎了身心的亲爱的上一代？我们又如何对待无话可说、用背对着你但是内心其实很迷茫的下一代？
在时光的漂洗中，我们怎么思索生命的来和去？
我们怎么迎接，怎么告别？我们何时拥抱，何时松手？
我们何时愤怒，何时深爱？何时坚定拒绝，何时低头承受？
我们怎么在“空山松子落”的时辰与自己素面相对？
哪一问不是饱含深情？哪一问没有震动人心？龙应台给美君写了十九封信，给出了其中小部分的答案，余下的，只能自己去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离去，母亲也智识不清。为了不留下终身遗憾，龙应台辞了官，于2017年八月移居屏东潮州镇，照顾年迈的母亲。龙说，她有很多女朋友，有吃饭的，散步喝咖啡的，看展览的，比自己大二十岁的有，小十几岁二十岁的也有，可是，唯独母亲不在那个名单里，母亲仅仅是母亲。人们总是毫不吝啬地把时间分享给自己的爱人，朋友，孩子，却吝于听父母讲话，和他们一起喝茶。在家经常听大人说，水往下流。可不是么？等自私的儿女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们又表现出宽容、大度的爱。我们在这循环往复中行恶，报恩。恶果种下，我们是子；报前世的恩，我们是父，是母。尽管老人已经不能认出面前的女儿，但龙应台坚持和母亲说话，洗澡换衣。在我为着这一刻动容时，想到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终于在我的没有耐心中给妈妈在网上买好了衣服和裤子。我承认，我是十分害怕给母亲在网上挑选衣服，因为没办法上身，有些衣服，我说好看，母亲说不适合，穿不出去，或是颜色太鲜艳，我最怕她说自己老了。是啊，母亲一年不比一年年轻，我们孩子们却在她渐渐老去的年轮下茁壮成长。对母亲，我终究缺少一分耐心。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象有一天父母离我而去，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庇佑，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事实却是，我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仗着自己大学没毕业，贪恋着父母怀里的温暖气息。我还在叛逆着，这两天还在因为父母不让我出远门游玩而和他们置气。父亲说，你该让我省省心了。我知道，谈判无果。也实在不忍，让父亲再为我过多担心，他有三个孩子，一个家。我，弟，妹三人学业未成，家中亦有房贷未还。父亲这两年愈发地老了，他在老给我们看。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只希望这一天许久许久才会来临……
在书中，龙应台给我上了一堂结结实实的生死课。有段描写是这样的：在绵密的家族网中，他们从小就一轮一轮经验亲人的死亡；他们会亲眼看见呼吸的终止、眼皮的合上，会亲耳听见招魂的歌声，会亲手触摸骨灰坛的花纹，会亲自体验“失去”的细微。他们从日常生活里就熟知：在同一个大屋顶下，他们自己在长新牙，而同时有人在老，有人在病，有人在死，有人在生。大家族里，有人在地下腐化变成潮湿的泥土，有人在土里等候七年的捡骨。 我的孩子伙伴们在他们人生的初始就有机会因目睹而自然天成地理解了庄子：朝菌暮枯，夏虫秋死，花开就是花落的预备，生命就是时序的完成。看完这两段，感觉这一切离我是那么近，却又似乎很远很远。自我懂事以来就知道，村庄里只要是王姓的人，都是本家人。我有七个爷爷，他们或是亲兄弟，或是堂兄弟，但只有一个老祖宗，我们小孩子称为“太太”。在我未出世前，大爷爷和大奶奶就走了。等我上高中后，在面对高考这道难关时，二爷爷和二奶奶也未能跨过生死那道坎，先后离去。家里人怕影响我读书，没告诉我两位老人离去的消息。等我回去，人世间少了两个人，大山上却多了一抔土。这不是我第一次经历亲人离去，早在08年暑假，我亲眼看见外公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医院里，外婆号啕大哭，母亲哭了，阿姨也在喊着爸爸，我躲进卫生间，不住地抹眼泪。第一次，亲身经历亲人的死亡；第一次，痛苦那么清清楚楚地向我袭来。此时此刻，我多么感谢，感谢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婆身体健康。另外四对爷爷奶奶身体依旧康健。我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老人们能健康，幸福，安逸地度过晚年。书里写到：也就是说，因为薪火传承的细密网络没有断裂，他们有一代又一代的长辈，接力给他们进行“身教”：祖父母“老”给他们看，父母伺候长者“孝”给他们看，然后有一天，祖父母“死”给他们看，父母处理丧事“悲欣交集”给他们看。等到老和死轮到他的父母时，他已经是一个修完生死课程学分的人了。生老病死原是生命交替的轮回，我们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了。还有，多陪陪家人。
读完《天长地久》，我联想到电影《寻梦环游记》里面的一句话，在这里把它作为本篇的结语：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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