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然想起了老房子，比我的年龄还大。那是哥哥出生后，爸妈的杰作。那也是他们一生最辉煌的时刻。
瓦片是自己烧的。后来我观看过烧瓦的过程，那是有三个儿子的姑姑家建房子，烧瓦片的过程。
把那种有粘性的黄土，湿度合适的搅拌揉捏。然后敷在一个圆筒状的模具上，用铲子抹光滑。筒子四壁有四条凹陷，用铲刀从此处切开，就变成了四片拱形的泥瓦。凉干后，顺着形状在土窑上围起来，然后烧窑。要把里面的瓦片全部烧红，然后再慢慢冷却。出窑时，泥片就变成了坚硬的青瓦。
后面的人建房子，再也没有做这种瓦片了，费时费力，还要在后来的岁月里查漏补缺。那种雨天里，雨滴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那年从一个城市溃败后撤退，大型的床和座椅不好邮寄，就把它们送回了老家。和那些老家具摆在一起。
装粮食的柜子空空如也，还残留着麦子和谷子混杂的味道。木头缝隙里，连粮食虫也不见了踪迹。
小时候睡过的床上，破烂的席子遮不住枯草，床栏杆上扯满了蜘蛛丝。一股子霉烂的气息。
因为屋后的那些竹枝和树干，在风雨里来回蹭刮着瓦片，年常日久，瓦片与瓦片之间位移，留下了洞。雨水跟着这些地方流下来，打湿了屋里的家具。
父亲过世后，我们把他送回老家。在曾经搬回去的钢丝床上睡觉。但终觉得不舒服，然后重新铺了一些领居家的新鲜稻草，睡在上面才觉得到了家。
我们从妈妈陪嫁的衣柜里，找出来了很多以前珍贵的东西。里面的每一件衣服后面都有一个故事。还有妈妈做布鞋的鞋样子，纳鞋底的麻绳子。
其中一本相册里的老照片最为稀奇。有爸妈年轻时的合影，有大雪初下，我们一家人在地坝边的合照，也有后来我和哥哥求学在外，邮寄回来的单人照，以及与同学之间的合影。
卧室的柜子上还有当时视若宝贝的那种放磁带的录音机。在贫瘠的乡村里，那里面放出来的声音，曾经是怎样的打动了我们的心。
灶头上的煮猪食的大铁锅，炒菜用的炒锅，闷饭用的铝制筒锅，以及挂在灶门前的顶罐，多年未动的柴火和掏火用的火钳，都在。连灶头上方的烟尘都一如往昔。
碗柜的漆早已斑驳，柜门脱落，那些土碗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灰，还有飘进来的细小卷曲的竹叶子。我怀疑下面有一个更微小的帝国，一个和蝈蝈类似的家族在那里繁衍生息。
吃饭的圆桌参次不齐，才发现地面到处坑坑洼洼，几张长凳斜拉着靠在一起。电灯泡掉在屋中间，扯亮了和屋外一样昏暗。
连门也残破，拦不住硬闯进来的家畜。
我看着石头柱子上雕刻的花纹，那个留下此作品的二姑父早已化土多年。
老屋里处处都是人留下的痕迹。每一处都经历了人世的打磨。
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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