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三月,雨下得很茫然。
在一个农村的白喜宴上,我遇到到了旧时同学梅子儿。她爷爷是山里的老村长,和我爸算结的忘年兄弟。这么着,我们就沾亲带故了。
我爸调离后,山里的学校撤掉了,于是她们家三五个孩子就寄宿在我家。和我们一起学习,劳动和生活。
记得她们周末不回去,我们就组织着一块儿到果林里拔草,到山上打柴。她们虽然是更山里的人,但显然因为孩子少,父母没怎么让吃苦,因而有些娇气。
我还经常说道,在我们家就得按我们家规矩,一视同仁。她们莫可奈何,极少有争辩。我给管得服服贴贴,内心里其实有小孩子那些小得意。
梅和我一般大,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组。我是女汉子,她是个软妹子。在相处的过程中,曾被我吼哭过。
家务事儿,比如洗碗,扫地,之类,给排了轮值。那天放学后,轮到她,她却不想干,嗫嚅着,终是不说。但也不动,就地杵着。另几个小点的孩子说,你们家的事为啥叫我们干。我们住这儿不是背米给钱吗?
谁稀罕你们背米给钱,不干回你家去!我很强势,颐指气使的样子。
她们家孩子含着眼泪,把地扫了,把碗也洗了。叫干啥干啥。
我一边欺负她们,一边察觉人在屋檐下的感受。心理的换位,让人心怀愧疚。
梅子儿性情很好,没一会儿又笑的很开心,啥事儿也没有。
一到晚上写作业,她就打瞌睡了。两个四方桌上各坐着四个孩子写作业,只有她鼾声细微,口水一地。
惹得同桌其他孩子狂笑不已。我们把她叫醒,桌子椅子抬开,让她站旁边去,结果人家站着也能谁。瞌睡时脑袋低低低低,猛一低,吓醒了。挣着半模糊的眼,把头抬一抬,身子正一正,接着入梦乡。
哪怕周边阵阵哄笑,她照样眯着眼睛像在钓蛤蟆。
她的成绩之差,直到初中都没有哪个老师能把她教及格。
小学毕业以后,她们转到教初中的一个老师家住着。
破天荒的还和我做同班同学。但我不太爱搭理她。路上一同回家,她变得叽叽喳喳,优秀的学生,差的学生都爱和她玩,也许是能吃得亏,不小气吧。姐姐,班里谁谁住某某村呢,我去玩过……。
那时候男女同学都处的很敏感,彼此不说话,桌子椅子是不给过界的。一个班里就她的人际关系最好,前几名的那几男生女生坐在她旁边,竟然在考试的时候给她递纸条传答案。
无论是课间嬉笑,课后打闹,她和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公子苏坐在她后面,时常用文具盒夹她的长头发。每逗得她回眸一笑,伸手作打状,然后两个笑一块儿去。
那个学渣妹妹的学校生活多美好,多开心啊。我时常看她们看得失了神。
梅子儿的父母都脾气好,很和谐,很开通,也很疼人。在他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胖揍一顿”。
即使是这样的学渣,也是值得她们喜欢和爱的。她们没文化,不会用到尖锐的批评谩骂和指责。是我知道的最好的父母。
孩子成绩不好,永远说的是“哎呀,这怎么办。”又安慰道,“大学不是人人能考上的,要不然得挤暴炸咯。”
初中毕业,梅子儿送去读了幼师,分数不够还是拿钱买进去的。
再后来,远嫁了大城市。据说过得不错。
梅子儿和那些在我家住过的孩子遇到我都还叫我姐姐。那恭恭敬敬的样子,又让我想起她们“寄人篱下”的日子。十分愧疚。
然,脾气好的人家里的孩子,即使不成什么大才,仍旧是有好脾气的人。甚至是属于有好福气的人。
梅子儿妈跟我说,你和我家梅都那么瘦,那么瘦。瘦得我好心疼啊。
她没有缺失过什么,或许永远不会懂幸福快乐就好这碗毒鸡汤,对我的蛊惑和吸引。
我永远羡慕那种从未被爱遗弃和嫌弃过的学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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