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仿佛只有夏天是有味道的,甘甜入心,那些带着腾腾热气的回忆总是伴随着一份甜味,好像是刚刚一口咬下的西瓜中间的瓜心,叫人回味无穷。
这样的甜味来源可能有很多,比如,悠长到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的暑假,书架上眨着眼睛冲着人微笑的闲书,暂时可以摆脱数学老师从厚厚镜片里盯着人望的心悸,还有湃在冰水里的西瓜、葡萄、荔枝散出的阵阵甜香……好像都是因为这些,又好像不仅仅只是这些。
回忆起来,能记得起好多个夏天都是在外公家的小院子里度过的,那些想起来甜丝丝的美丽时光终于落在了时空的某一处。或者,也许正是因为在那个时间里,在那个小院子里,才会有这些甜蜜蜜的时光存在。
向晚时分,火烧云染透了半天云彩,苹果红、草莓红、石榴红、葡萄紫、玫瑰紫、月季黄……斑斓交织的色彩几乎耗尽了一个孩子所有色彩想象,漫天的霞光里,外公牵着我走在长长的水库堤坝上,宽宽的大堤两侧都是清凌凌,辽阔到看不到岸线的水面,走到一处,外公停下了脚步,引着我望向西侧天际的方向。也许是太阳和外公共同表演了一个魔术,舞台大幕一启,夕阳的金色光线便整个地铺陈在水面上了,好像是哪位路过此地的白胡子神仙爷爷阔气地往这水面上散了一大把金叶子,每一个漾起的浪花尖尖上都坠上了一片,金光扑闪几乎晃花了眼睛,凝神静观一会,金灿灿地水面开始慢慢起了变化,色彩和光线渐渐变得温柔,颜色也悄悄地从亮金色变成了银色,一步一步地又变成梅红色,似乎是瞬间变化,又仿佛是过了好久……
外公高大的身影陪在我的身边,浅褐色的面庞上噙着笑意,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句话还记得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喏,你细细看看,是不是这样子”。这是外公前些日子教我念的诗句,却因为全文都在写景,难记得很。外公也不着急,只是挑了个晴朗的夏日傍晚,领我出来亲眼看看这大自然的图景,明白这诗句真正的来处。自此,这句话便好好地在心里住下了,带着外公的笑声和那副美得不似人间的画面认认真真地住下来了。
有人认认真真拆解过“孤独”二字,却偏偏拆出了一副热闹非常的夏日美景。孤独里有美味清香的瓜果、飞舞的蝴蝶蜻蜓,窝在邻家柴门里的小狗,扎着羊角辫的顽童,落在一张白纸上,便是一幅“稚儿擎瓜柳荫下,细犬逐蝶窄巷中”的生活画卷。年幼时,自己是稚童,捧着甜蜜蜜的瓜果,跟着一群小伙伴欢笑地跑过家门前的小路,逗逗那只追着蝴蝶摇尾巴的小黄狗,听着远远传来家人叫吃饭的呼喊声扮个鬼脸,无忧无虑;后来,时间带走了家门前有桃花三两枝的小巷子,带走了会冲你咧着大嘴笑的黄狗,甚至带走了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你一个人重新站在原地,听着风声从四面涌过来。人间夏日依旧繁华无限,热气腾腾,可惜,属于你的那份的夏日甜味,那份由离开的人带给你的甜味已经没有了。孤独,原来就在这里。
七月已尽,八月将至,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扩大“人生的密度”,并在里面多创造一些甜味,为别人,也为自己。人生就像一盘黑胶唱片,多刻录一些甜味的声音,留着将来给自己听,给别人听时也能多些欢乐和笑容。
后记:
明天又是一年的8月1号,是外公离开的第三年了,生活里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路过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再也找不到进去的理由,只能在多看两眼后默默走开。不过大约是他给我的美好回忆实在是很多,苦涩的悲伤里永远有好多甜丝丝的往事来冲淡它,这些甜味还会在我尝到人生的况苦时跳出来,帮助我,安慰我,它们就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久酿成蜜,历久弥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