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她,我没得选择。
可能是上天的安排,在历尽一世轮回后,我终于“落户”,要开启全新旅程了。我在黑暗的子宫里偷偷着期待这次的重生。
我以嚎啕大哭来宣示我的到来,我知道会有人将我擦净抱起,像是十月怀胎得到的一个战利品一样,热热闹闹地与别人分享喜悦。可现实中没有,我哭了很久很久,只有一个温暖的手紧紧抱着我,豆大的泪滴砸在我脆弱的脸蛋上,我识相地选择了安静。
我终于能再次看清这个世界,它变得多彩美丽,可人们的光鲜亮丽地外表下总少了点笑意。
就像那个选择将我带来让世上的女人,怎么老是愁眉不展呢?这女人一定是水做的骨肉吧?怎么能分分钟泪水决堤呢?也许是出生时留下了被泪水砸中的阴影,我从来不去挑战她泪腺的发达程度。
时针每天不停歇地在那小小的时钟里转动,那个女人用食物使我小小的身体里吸收了许多能量,我每天乐乎乎地跑个不停。
白天我鲜少看见那女人的身影,日落时,她就满身泥泞回家来,后面还拖着她疲惫的影子。她看到我时就会扬起嘴角,一得空就用淘来的一些小发饰来帮我扎辫子。那时候我们家和其他人家不一样,我们家只有她一个大人,粗活细活,脏活累活都是她干。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一对上她忧郁的眼神,我立即打消了想法。
到了我上学的年纪,迫于学费的压力,她泪汪汪地随村里姐妹上车去了城市打工。
成为留守儿童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小孩子对留守儿童总是少了点理解,从此我逐渐失去了笑容。
每个月月底,她都准时坐车回家,四个小时的车程,短短两个小时停留,我倔强地不肯开口说话,任她泪眼婆娑求着我叫一声“妈”。在那个经济拮据且交通不便的时代,她却坚持着省吃俭用,舟车劳顿回家见见我这个并不领情的孩子。
我升学到五年级,依旧是成绩倒数,性格孤僻,村里关于我是“智障儿”的传言满天飞。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最终下定决心辞工回家亲自监督我。
可是,她的文化程度也仅限于小学罢了!她下了狠心,晚上挑灯研究着课本,然后再辅导我做作业。我犯浑不肯学习的时候,她拿衣架在一旁狠狠地打我的手,气得浑身发抖。
在她的指导下,我勉勉强强踩了及格线,可家里没了经济来源,依靠几分农田过日子,生活非常拮据。不幸地是,天降横祸,那时我被村里的一只发了疯的黄牛撞倒,脑门被石头磕破,鲜血直迸,她抱起我往村里的药铺跑,那个医生止不住血,她发了疯一样地磕头跪求有摩托车的村民将我送到几十里外的当医生的外公那,外公开了药才苟且救了我这条小命,之后,为了给我调养身体,家里又欠了不少外债。
她信佛,每逢佛旦她都会去上香,有一次我和她一同前往,她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祈祷,嘴里小声念叨着,“请将我孩子所有的病痛与不幸都转移给我,保佑她们健康快乐成长。”
那一次,我变成了她,成了泪人。
升初中前夕,家里多了一名成员――我从未谋面的爸爸。本以为她的苦难日子就此结束,可看似上天给她的考验并非如此简单。
家里总能听到她与父亲的争吵声,脾气暴躁的父亲激动起来常常对她一顿毒打,她的泪水却就此凝结,不肯为她诉说疼痛。思想封建的父亲认为女子是个赔钱货,与其在学校烧钱,不如早点撵出去打工挣钱,贴补家用。而她却坚持着要我努力读书才能寻找出路。
有一次晚饭过后,父亲与她商量着去抓癞蛤蟆赚钱,她生性胆小,又愁着我的学费,就随着父亲去了。田间小道到处是癞蛤蟆的叫声,她负责用手电筒照住癞蛤蟆,父亲负责抓,两个人配合得很好,收获颇丰。
正准备收工回家时,河塘边蛤蟆叫声猖狂起来,父亲很激动,贪婪的神情让他整日写满哀愁的脸有了点生气,照例他把手电筒递给母亲,他加快脚步前行,不料,踩滑了脚,撞到了榕树树根,划破了腿,母亲惊吓十分,丢下麻袋奔向父亲。
这时,蛤蟆全从麻袋里跳出来,父亲看着自己一晚将前功尽弃,着急起来,扇了她一巴掌,让她去追,她也只能鼓起勇气去一个个抓癞蛤蟆,然后搀扶着父亲回家。那晚,她在浴室呆了很久,末了,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平静地服侍父亲换衣上药。第二天,自己颤颤巍巍地提着蛤蟆去市场换了钱,缴了我的学费。
从小到大,我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语文,每次一发语文试卷,放学我立马溜回家,跑进厨房,找到那个穿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大声地朗读作文,看着她欣慰的神情,对她的亏欠感才不会那么强烈。
转眼,我要中考,学校举行家长会,她骑着一辆破烂摩托车风尘仆仆赶到学校。班主任摇头叹息表示对我没什么信心!她默默不说话。中考前一天,她帮我收拾书本,送我回学校时,一路上与我分享她年少的故事。有她少女情怀时喜欢的男孩,也有放学后与朋友们整蛊别人的趣事。原来,她的生活不是从一而始的灰云密布,曾经,我的大英雄,也是大英雄庇护下的小女孩。
最终,我中考超常发挥,以踩线的成绩考进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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