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同事们挥手告别，蒋毅随着最后一波人流鱼贯而出，他低头瞥了眼手表，时间已与约定的相差无几。蒋毅快步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沿着街道向东走去，扑面而来的大雪将他的眉毛打白，雪花触碰到了温暖的皮肤，融化在他的面颊上，叫他一阵寒噤。他埋低了头，将一路摊在双手的法制报纸合上，夹在左臂与身体之间，把双手深深地深入了大衣口袋里。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凌冽，冷风夹伴着血腥的气息曾不止一次地向他涌来。或许对于同为漫天白色的雾霾来讲，雪花已温柔了许多，但若没有那几抹刺目惊心的鲜红，这个冬天或许会让蒋毅更喜欢一些。

 上次来时，地铁尚未修好，不过好在地铁出口与车站相离很近，大概也就是十几步的样子，所以倒不至于使他丢了方向。从地铁站出来，朝着正前方向东直行便是一条直通四环的人行道，向南通过两条对向的马路便走到了另一条人行道，在它的更南边紧挨着一条贯穿于城市间的小河，后面便是两个居民小区。漫天飞舞的雪花已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覆盖，那别样的惨白令蒋毅的心房堵的发闷，他禁不住回想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便更渴望起了此次阔别已久的见面，脚步也更快了些。

 不久，这位魁梧的男子略一顿首，马路的对面，也就是南边，那记忆中的加油站已出现在眼前，尽管和上次来时已经不尽相同，他还是很快便找到了最近的斑马线。汽车夹杂着碾碎积雪的声响在道路上飞驰，黑色的冰泥堆积在车辙两旁，与这空中的雪白泾渭分明。蒋毅吐出一口白气，觉得这寒意已不再那么突兀、刺骨，他刚想把臂弯处的法制报纸拿出，信号灯却由红转为了绿色，他遂又呼了口气，将双臂夹紧，向着马路对面走去。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雪花与寒冷一拥而进，突来的冷意和响声把昏昏欲睡的女孩惊的一颤，她立马站起了身子，朝着门前的那位高大的男子点头示意。

“您好，您是来品酒的吗？”

 THE OLD VINE，一家坐落在城市主干道马路旁，紧挨加油站的小酒行，它挤在马路与小河边的人行道之间，正门距离加油站也不过只有几米的距离，蒋毅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将酒行开在如此拥挤又偏僻的角落，不过这显然不是他而是要与他见面的那个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蒋毅侧了侧头，向着屋内望去，一切似乎还都如记忆中一样，并不宽阔的空间中，只有三张桌子随意摆放着，就像有着什么精密的计算，略微阴暗的暖色灯光却正好照亮了酒架与酒柜中的每一瓶酒，也照出了那个坐在角落中的人影。

“啊，我来找人。”说着，蒋毅冲着女孩指了指远处的人影。

“嗯？”女孩似乎有些惊讶，但又马上镇定下来，双手平摊，指尖冲向屋内的方向，头略微低下说道，“好的，那您往里走吧。”

蒋毅颔首，径直向里走去。

不远处的人影随着距离的缩进逐渐清晰起来，那副并不强壮的身材，还是穿着宽松却又保暖的大衣，他低着头，双手交叉顶在额头，左手腕处的黑色手表漏出了一半。

蒋毅拉出椅子，却还没等他完全坐下，桌子对面的那个人便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里。”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蒋毅边说边将报纸从中间摊开放在桌上“怎么说我也是警察，走街串巷是我的日常。”

“也对，”桌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此时他的头已经完全抬起，身体也已坐直。

“所以，我要对你说恭喜了？”

“什么？”蒋毅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男人伸出双手，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左手的中指。

蒋毅又是一愣，但随即便释然了，他抬起左手停在半空中，一只白金戒指正戴在左手的中指上。

他看了看戒指又看向桌的对面，轻轻一笑。

“你这家伙，想逃过你的眼睛真是不容易啊。”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男人将身子后倾，慵懒的靠在沙发上。

“怎么说我曾经也是个侦探。”

“那么现在来说说”随着身体的后仰，男人的脸又回到了阴影之中。

“你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我，不，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蒋毅的声音变得沉重诚恳，他的目光正如猎豹凝视猎物般死死地盯着那并不清晰的人影，诚挚又不可抗拒。

“我就知道。”人影伸出右手，在报纸上点了点。

[雪地连环杀人案，请各位居民雪夜慎行。]

一行鲜红的大字印在重案板块的头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