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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惜高老先生

悲惜高老先生

作者: 荆郢豪客 | 来源:发表于2019-02-26 19:01 被阅读0次

          高老先生不幸辞世,我心里很难过。

          他的发病和终于不治,事发突然。

          大概是两年多前,他腰痛。他本人和家人先没在意,以为就是一般的神经性和肌肉性问题,因为同时并没有发现脏器症状。但采取理疗或贴膏药等方法治疗,毫无效果。再做全身检查,才发现是肺癌转移到了腰部。肺癌的原发点,是个绿豆大小的肿瘤。家人都很焦虑,通过多方治疗和了解,得知成癌的是一种发展周期并不是很快的癌细胞。采取积极治疗措施,果然如此,家人稍安,以为活过5年问题不大。如果更长,能够延至83岁以后,更好。

          却没料到,癌症之外,还会有别的凶险。今年春节前,他感觉不好,私底下说过自己可能活不过春节。儿女得知后,心有忧戚,但从癌症方面分析,无论如何得不出同样的结论,还是相信他一定还有好几年寿数,他有此念,只是这一段因为治疗身体有所虚弱的缘故。万万没想到,他的感觉竟是真的。初七这天,他突发大面积脑溢血,就在家人以为他快要挺过十天高危期转危为安的时候,却在第九天早晨六时去世了。

          得知他病危消息时,我非常意外。因为不久前,我还见过他。当时他气色各方面都很好,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至今我还记得他当时双目炯炯特别有神,喜怒忧愤的情绪起落也都饱满。当得知他是不幸罹患脑溢血,又是大面积出血,医生早早就告知家人,没有能够挽救回来的可能性,我就只有无奈了。

          真是可惜,痛惜,一位为人处世学识素养建树都无愧“高”姓的故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去了。

          我和他十多年前相识。

          我的祖籍是湖北钟祥。钟祥郢中镇一条老街由我的祖辈居以十代人繁衍相传而来,以我所属的这个家族的姓氏为名。他就是这条街的人,虽然与我并不同姓。

          一见到高老先生,听到他的钟祥郢中镇口音就特别亲切。因为我父亲终其一生都没有改自己的口音,虽然我从小长大所生活的语言环境决定了我不可能传承这样的口音,但我必然骨子里会特别亲切同样口音的人。

          他是我父亲生活过的那条街上的人,又让我倍感亲切。

          我父亲18岁离开了这条街。当我19岁在父亲带领下第一次走这条街时,我已经是一个外乡人了。尽管如此,我甚至要感谢那些年月没什么大的发展,反而让老街让父亲的故居我的祖居得以原样保留,让我有幸高仿真地重温祖辈世世代代的生活场景氛围,乃至生活气息。

          老街上有一口宋玉井,井沿石围,由于几百年打水绳索的拉拖扯磨,留下了好几条深深的绳沟,古老得令我敬畏;而时值盛夏,古井打出来的水清凉甘冽,又令我心脾清澈灵有陶醉。

          有着五个天井的祖居,规模建制虽已古旧陈陋,却仍不失祖辈的威严,让我顿生顶礼膜拜之情。而父亲这一支所居处,一矮花墙两进偏厢内,我第一次见到了“条几”(我这个叫法可能不对,因为它是靠中堂墙摆放供放置花瓶等摆设的窄条形高几)、雕花木床等古风家具,都是本宗祖传旧物,也让我有了既陌生却又豁然醒悟的灵魂归依感。那夜,很可能是宗亲特别美意,安排我睡这张床。我通宵难眠,后来知道是喝茶太多的缘故,但我更愿意相信,是高兴游子来归,祖辈的在天之灵感召的原因。

    年轻时的高先生和夫人

          和高老先生谈起我的这些祖籍印象和感受,他可以还我以更多的讲述。我的祖居那个大院大宅子还包括我所宗这支所居的花墙一厢,他都熟悉,也有故事。他告诉我,曾有人给他提过亲,是一个与我同姓的女子。一问名字,竟巧是与我同曾祖的一位堂姐,不禁同共莞尔。虽然最终他没成为我堂姐夫,又添了一层亲切则是必然。我还在想,是不是天执祖辈之意,要我与他遇识?

          更多的亲近和敬重,还是在交往中不断积累起来的。

          高老先生无论从阅历还是从知识和经验方面讲,于我都是可以称师的。但他宽厚亲和待人,永远会给交谈对象平易的感觉。如果识见略同,和他交谈就有福了。因此,我作为后进在他这样的先生面前,从无拘束。他的思维绝无迟钝老态,一直敏锐犀利。我和他谈话的话题很广,最让我惊喜和快慰的,是大到时局政治小到生活百态琐细,我和他有很多的所见略同和不谋而合。他从不高谈阔论滔滔不绝,但他可以宽容并倾听别人如此。而他时不时的简短插话,往往要言不烦切中要害并进一步激发思想,好似湍急水流中一石入水而激起水花,由思想的光芒照射而见彩虹。他就是这样给我而我也是从他那里到了知己的愉悦和获知的欣喜。我和他有过的很多交谈,虽然具体内容已不能一一回忆清楚,但这种情境美好的感受却难以忘怀历久犹新。

    高老先生明志手迹

          他为人高雅,绝无喜欢炫耀的低俗,只有宠辱不惊和淡泊名利,而且发乎本心,自自然然。我和他有那么多深入的交谈,从未听他说起过自己做过什么业绩,得过什么功名。只是有一次,谈人生种种机遇问题时,他淡淡地提到,说曾有过担任教育副县长的机会,但他觉得还是在一所学校做具体的事更好。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所说的具体的事,包含着丰富的内容,是一所险被撤并掉的县师范学校,在他的带领下,由险入安直至成为省重点建设学校乃至一流学校的拼搏过程。其中,他的领导风范,献身精神,以及水平能力和工作实绩,都是众口皆碑的佳话。我的一位大学同学,恰好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他以自己亲闻亲历的大量事实,为高老先生写过一篇长篇通讯,发表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报告文学集《绿色的爱》上。行文的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我的同学对高老先生由衷的欣赏和钦佩。

    钟祥师范外景,图片选自同学文章

          谨摘录三段:

          钟祥师范的巨大变化震动了各中师学校,省主要领导也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钟祥师范,前任和现任省委书记关广富、贾志杰都亲临视察;国家教委副主任邹时炎为学校题写了校名,并专程前来视察,副省长韩南鹏两次来校视察。领导的关怀给钟师人以极大的鼓舞。1994年10月,钟祥师范顺利通过了国家教委中师联检团的检查,同时被省教委确定为重点建设师范。高国利和他的一班人,没有辜负全市人民的重托,让钟祥师范这所具有悠久办学历史的旧校焕发了新彩,谱写了新的篇章。

          他先后荣获特级教师、钟祥市优秀党员、湖北省优秀教师等荣誉称号,他总是把功劳归于大家,他常说,没有上级领导的支持,没有班子其他成员的同心协力,没有教职工的辛勤工作,他个人是没有什么作为的。他厌恶吹捧自己,对那些所谓“名人辞典”之类的参编邀请,他一概拒绝。1995年底,市教育战线评选优秀党员。本来学校各支部选上了他,可在校党委审查上报名单时,他坚持把自己拿下来,换上了一位年轻党员。在评选市里的“拔尖人才”、“劳动模范”等先进时,每当大家提到他,他总是一再推让,换上了年轻的同志。

          曾和高校长、熊副校长一同到武汉购买学校礼堂的音响设备,为了挑选质量好、价格廉的设备,我们先在武昌阅马场走东家,选西家,最后看上了“温特音响公司”的一套设备,后来营业员说在汉口宝成路他们还有分店,设备还齐全些。我们又马上开车到汉口,由于街道堵车,到汉口宝成路时已是快下午3点,这时我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找了几家饭馆,一问.价格大贵。高校长说:“就在街边小摊随便吃点算了。”我们一行四人就在一个小吃店里一人吃了一碗面条。经过和音响公司负责人的讨价还价,最后以比预定价格省两万元的价格成交。待设备装上车后,已是下午五点半了,走不走呢?高校长说:“连夜赶回去吧,既可少耽误一天时间,又可以节省一夜住宿费。”就这样我们迎着落日往钟祥赶。不巧走到皂市,汽车爆胎,连修补加换胎,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等赶回学校,已是深夜12点了

          所谓栋梁之材,所谓高德之士,高老先生实例宛然。

          以我与高老先生交往的了解,我可还以负责任地续写以下文字:

          退休后,高老先生过着简朴的生活。虽然他在任期内过手了数以百万千万计的资金,也掌管过人财物大权包括重大项目,但他没为自己谋过私利,两袖清风而退,没带走一片云彩。

          高老先生晚年,和儿女住在一起。同处一个屋檐内,虽为至亲,能否处好处长,并非易事。而高老先生祖孙三代十数年来其乐融融,儿女纯孝是一方面,老先生为父的慈严温厚也是见人品见人格的。

          他从不把自己摆在养尊处优的位置,而是俯下身来,尽力为儿女操持家务。厨房里长年坚持择菜洗菜切菜,手留劳痕,心痛了儿女,他仍尽力而为。他的危症在除夕前后就开始明显了,后来发展到痛,很痛,越来越厉害,但他顾及家人需要节日气氛,一直都忍着,照旧还是每天早晨起来为全家烧好开水,为自己煎中药;晚上九点左右自己烧水洗漱。他就是这样,自己的事他从不愿意麻烦他人,包括至亲,能够扛都自己扛着。怎么也没想到,万恶的病魔,居然利用了他的这种自守、自我克制和忍耐,出乎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全家人意料之外,突然把他击倒。

          他去世后,儿女叹息父亲带着一肚子学问走了。还说,他们的父亲待儿女,亦父亦师亦知己,几乎可以无话不谈,给了儿女许多指点解答和参谋帮助。儿女的友朋,他同样待以友诚,并不以为只是儿女自己的事与己无关,也让儿女倍感温慰。更重要的是,还有许多为儿女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的共享,根本不存在所谓代沟隔阂。我见过他和儿女谈笑风生和柔谐趣,也见过他偶生怒意儿女噤声不语绝不抵触。我想,这就是所谓被敬爱的现实诠释吧?

          高老先生最后的日子,总感觉冥冥之中高有天意。

          他人生的最后这个春节,恰是全家人聚得最齐的一个春节;如此重症,医生本来说活不过三天,他却还是把正月十五过完才走,给了家人一个新年的完整;最后的晚上,他还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虽然口不能语,目光中分明读得出有着牵挂与告别,这又比一直昏迷而去多了给家人的宽慰。

          高老先生走了,我失去了理念志趣极为相投的亦师亦友。过去,和他聚聚倾谈,是我经常的念想。往后,这种念想只能与寂寞为伴了;而钟祥故人因他西去又少一位,也让我的祖籍神往多了一份怅惘,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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