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时候,我特别爱哭,妈妈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爱哭鬼。
还总是吓唬我:“爱哭鬼,你要是再哭,警察叔叔就要把你带走了。”
这招屡试不爽,不管天大的委屈,听到这句话我也能安静下来,抽抽噎噎不敢再哭。
初中喜欢上一个男孩子,那时不懂感情,以为那好感就是喜欢。
觉得既然我喜欢他,他也应该喜欢我,然而他喜欢另一个女孩,我知道后回家趴在床上哭了好久。
妈妈看见我这样,哭笑不得:“爱哭鬼,你就应该喜欢一个警察,哭的时候想想他的职业,你就不敢再哭了。”
我破涕为笑,感觉挺有道理。
后来,我和好姐妹于长音经常在一起讨论爱情究竟是什么。
我们幻想着自己以后会有怎样的一段爱情,是轰轰烈烈还是细水长流,是在拥挤的人流中慢慢寻找还是等待着家里人的安排。
再后来,我在医院做实习护士的时候,遇见了做警察的沈沉。
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爱情了,因为有他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爱情。
甜蜜也好,苦涩也罢。
他是上天写给我的情书,是我短暂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一】
那年四月,漫天的柳絮像大雪一样,纷纷扬扬的飘在空中,迷的行路人睁不开眼。
我埋头快步走,想尽快逃离这无处不在的柳絮,在转角处,狠狠地撞上一人的身上。
他阴沉着一张清秀的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快步离开。
我撇撇嘴,有毛病,不就撞一下啊,凶什么凶?
“小田,我要开会,你去给这个病人包扎一下伤口。”
“哦好。”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我又看见了那个凶巴巴的男人。
他坐在病床上玩手机,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
“沈沉是哪一位?”这名字真奇怪,两个字那么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沉沉呢!
“我是。”
冤家路窄,我撞上的人前偏偏就是他。
果然,阴沉沉的人就应该配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
他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扯下来,白衬衫上一片猩红,肩胛处肉翻了出来。
酒精刚碰到他的肉时,他嘶了一声,我忽然原谅他对我那么凶,大概真的撞疼了他吧!
“你怎么弄得?”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开始试着和他聊天。
“路上遇着小偷,跟他打起来了,谁知道他忽然拿出一把刀。”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说好公民不能携带管制刀具的呢?” 他一直冷冷的,忽然露出别的表情,我噗嗤笑出来:“公民也不能做小偷,他都做小偷了,为什么不能带管制刀具呢?”
他不再说话,我抬眼看了看他,他斜着头,看着伤口,长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多久能好?”
我看了看片子,没有伤及筋骨,不算特别严重:“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他缓缓的穿上衣服,捏起我的工作证,说:“田印雅小护士,你今天把我撞了,是不是应该赔我点医药费?”
我端着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傻傻的愣在原地:“啊?”
他勾了勾嘴角,斜睨了我一眼:“逗你的。”
说罢,大步离开。
我放下托盘,小跑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哎!我感觉我真的得赔你钱,我刚刚撞到你了……”
他满脸无语的翻个白眼,拿出口袋里的工作证:“小护士,我这是工伤,医药费局里报销。”
他是警察?我看着他秀颀的背影,刹那间失了神。
【二】
“长音,我感觉我心里那只小鹿在不停的蹦哒!”
她翻个白眼,猛吸一口奶茶:“诈尸啦?你的小鹿不是个木乃伊啊,早就死了。”
“不是啊,是真的!”我咽下嘴里的柠檬茶,跟她讲遇见沈沉的事情。
“感情你是一见钟情呗?”于长音听我说完,满脸嫌弃我的表情,“你不是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么?不是等着家里人给你安排相亲寻找你的真爱么?安啦,你家是看不上小警察的!”
我默默的用记号笔在A4纸上写下一行:打倒官配,一见钟情才是王道。
“你可算了吧,你爸妈能弄死我们。”长音嘴上说着不支持我,但还是跟我在一起出谋划策。
想了无数种方法都不知道怎么要到他的手机号,我杠杠冲到派出所报了寻人启事。 两天后,一场大雨让医院里都没了人,我倚在大厅玻璃门上发呆。
“田印雅!” 他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着夜雨的清冷,一双长眸在灯光下波光暗涌。
“警察叔叔呀!”我笑嘻嘻的凑过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 他推开我的脑袋,拿出寻人启事,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我接过寻人启事,继续装疯卖傻:“哇塞,难怪那么多人会贴寻人启事,真的有用耶!”
寻人启事上的话只有短短三行: 本人丢失因公负伤的警察一只。性别男,名叫沈沉。
后面附带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身后的雨很大,雪白的一片,宛如水晶帘,挂在天地间,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他就像一座雕像,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在我心里,他就像只兔子不停的乱撞。 给他换了药,我不依不饶的缠着他,让他做我男朋友,他装作没听见,任凭我哼唧。
同事把手术刀递给我,让我送到主任那里去,路过挂水厅,看见正在喝药的沈沉,灵光一闪,抽出一把手术刀蹭蹭蹭过去: “小沈沉,不爱我,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他一口药噎在喉咙里,白皙的脸憋的通红。 然后什么割完盲肠缝起来,目光呆滞真可爱;剖完胸腔剖腹腔,鲜血淋漓真可爱……
他咽下水,皱着眉头对我吼:“你有神经病!还心理变态!”
看一个警察花容失色,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我笑的像一只疯狂的土拨鼠。
我田印雅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尤其身边还有一个对人对事都死缠烂打的于长音给我加油打气。
下班我就跑到警察局的门口等着他出来,不出来我就到派出所报寻人启事,今天丢了一只警察,明天我可以把自己丢了呀!
“田印雅,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他大概是真的没辙了,冲着我吼,“你一个姑娘脸皮到底有多厚啊?”
“我也不知道它有多厚,反正机关枪打不透。”
我摇头晃脑的看着他,他咬咬牙,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丫的,腿长了不起啊!我走不过你我跑! 跑…小跑…加速跑…变速跑… 忽然……
我发现我跑丢了。
我是出门死的那种,他东绕西绕绕的我头晕转向。 我一个人走走绕绕,天都快黑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
“长音……我走丢了……”我哭着打电话给长音,长音大概在做面膜,说话都说不清,她长叹一口气: “田印雅你个爱哭鬼,你不会打电话给沈沉么?他是警察哎!”
对哦!走丢了可以找警察叔叔啊!我抹掉眼泪:“喂...警察叔叔,我走丢了。”
电话那头的沈沉沉默了很久:“你现在在哪?”
【三】
沈沉黑着一张脸把我送回了医院,鬼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我都说了我走丢了,我怎么知道我在哪啊?
“田印雅,你跟着我都能跟丢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下次再跟丢了你不要妄想我会去找你!”
我低着头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听着警察叔叔的训话。
护士长和几个同事忽然爆笑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的揭我老底: “帅哥你知不知道田印雅的外号除了爱哭鬼,还有一个叫撒手没?”
他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
一双潋滟芳华的眼睛弯起来,像一朵昙花悄无声息的绽放。
那一刹那,我似乎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有时候,幸福向你招手不过是为了狠狠地给你一巴掌。
追他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我还没有让他做我男朋友的时候,他收到了分配通知。
分配到西藏,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我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捏着通知书,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低着头发呆。原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把它抢过来,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我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许久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把通知书抽回去,说,田印雅,你别再烦我了。
我倔强的坐在他旁边,示意我不走。
他烦躁的拎着外套大步出去,我就这么被他丢在了警察局,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临行那天我偷偷跟去了。看着他背着大大的行李包上了卡车,我坐在车里哭的声嘶力竭。
长音拍拍我,说,印雅,放弃吧。一见钟情其实不可靠。
我说,恩,不相信一见钟情。
说的就好像真的不相信了一样。
我们分开了一年,这长达300多天的思念,让我生不起一丝想要恋爱的念头。
大概过了20岁还没有男朋友,在众多亲戚朋友的眼里就是不孝。
爸爸妈妈也开始唠叨,给我安排相亲。
我嫌他们烦,总是因为这个免不了一顿大吵家里往往硝烟四起,最后妈妈哭泣,爸爸叹气,我在生气。
不想再跟他们讨论关于相亲的事情,我请了长假,一声不吭的坐上了去见沈沉的列车。
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到了西藏,高原反应让我上吐下泻,我撑着身体,打车坐到他所在的地方。站在门口看着他伏案工作,奋笔疾书。连日来的委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沈沉!”这两个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字终于在这一刻脱口而出,随之而下的,是一阵鼻酸眼热。
他抬头,看到我的时候那对剑眉死死的拧在一起,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他的同事们都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问他我是谁。
他冷冷的看着我,说:“一个神经病。”
我既然有勇气千里迢迢来这里找他,就不怕他这几句冷漠的话。
“美女,你别理他,他才神经病。”大概是在这偏远的破地方没有见过女孩子吧,他的同事们在跟我疯狂的献殷勤,只是本姑娘的心拴在沈沉的身上,眼睛都再装不下别的人了。
我笑着挽起头发,冲着不想搭理我的沈沉,字正腔圆的喊道: “沈沉,我决定了,做不成你的女朋友,我也要做你生命中那个闪闪发亮的神经病。”
他手中的钢笔顿了顿,抬起眼睛扫了我一眼: “田印雅,你无不无聊?”
“你看,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我要不能追到你,我就不叫田印雅!”
他放下钢笔,扯了扯嘴角把材料放到壁橱里去:“那你可以改名了。”
我冲过去,单手按在墙上,对准他的脸蹭过去,来一个出其不意的壁咚! 他被我亲了嘴角,那张几乎算的上是面瘫的脸骤然间染上了脂色,推开我低咒一声快步冲出去。
我倚在墙上面不改色,然而心里那只小鹿,咚咚咚的乱撞。
他的同事们边笑边给我竖起大拇指,我笑着回应他们。
只是天知道我有多紧张,心里那只小鹿,简直是在玩过山车。忽上忽下。
【四】
异地恋真的很痛苦,看着长音她们每天不停的秀着恩爱,我却只能通过手机联系到他。
看信息不知道他的语气,打电话不知道他的表情……
“沈沉,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情人节那天,我带着哭腔,打电话给他。
“怎么了?”他那边喧闹的很,连他的声音我都听不真切。
“没事,我想你了,今天情人节嘛。” 我不会告诉他,我最喜欢的那家奶茶店今天搞活动,所有商品买一送一,看着别人成双成对的一人一杯,而我举着两杯奶茶站在路中间不知所措,一刹那好委屈。
“今天情人节,你想要什么?”
“听说警察叔叔是万能的,你给我变一个警察叔叔吧!”
“爱哭鬼,你向后转。” 他就好像神祗一般,拿着手机出现在我面前。街上人来人往,我却满眼都是他。
长音和她男朋友笑着进了奶茶店,留下我跟他两个人。
我冲上去抱住他,眼泪刷的下来了。
“我就知道警察叔叔是万能的!”
“等我回来工作,我每天请你喝奶茶。”
他揉着我的头,弯了弯眉。
第二天上午他就要回西藏了,我跟在他身后送他去车站。
他看着我白白的鞋子被溅上了点点灰色,不开心的皱眉:“白天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
我垫着脚尖踩在路边的台阶上,扶着他的肩:“因为昨天情人节发誓的男人太多啊,得多劈几个。”
他抿抿嘴角,无奈的摇摇头。我调皮的想折腾他一下,伸手扯了一下头顶的树叶,一阵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他想也没想的把我拉下来紧紧护在怀里。 雨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湿了我的眼。
转眼我23岁了,大概过了20这个年龄,自己就好像一个急于脱手的产品,家里生怕我嫁不出去一样,不停的给我安排相亲。
去了两次都给我搞砸了,第三次说什么我也不去。
爸爸问我为什么。
我长话短说,告诉他们我要和沈沉结婚,爸爸极力反对,要求我和他断了联系。
他们说,他在西藏是没前途的,可那有什么关系?我爱他就好。
家里没人拗的过我,只好不逼着我去相亲。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沈沉的联系方式——这是后来妈妈亲口告诉我的。
沈沉打了一通电话给我。
我接了电话,他沉默了很久, 这样我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我们分手吧。”
他说的话很决绝,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心就好像被一根细铁丝紧紧缠住,沥出血来,疼得我喘不过气,可是我却没有哭。
“可不可以告诉我理由。”
他笑了一下,带着锥心的嘲讽:“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是市长的女儿。”
大概我的隐瞒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挂了电话。我再回过去,已经是关机了。
20岁我遇见沈沉,21岁我们在一起,23岁我们分手了。如今,我已经27岁了。 长音也终于要结婚了,结婚前的一个星期,我们穿着婚纱化着妆趴在桌子上写请柬。
她身上欢乐的气氛感染着我,写到最后多了一张空白的请柬,她递给我,说:印雅呀,这个给你练手。
我笑着接过来,在上面写下我和现在男朋友的名字。
只是一刹那,我趴在桌子上哭花了精致的伴娘妆。
新郎:沈沉。 沈沉。
原谅已经过了五年,我最想嫁的人还是你。
【尾声】
长音结婚后,我和男朋友分了手。
“对不起,我不能在还爱着别人的时候跟你在一起。”
大概命运对所有人都不公平,它要证明,所有的承诺与爱情在它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的心,早就给了警察叔叔。
又是一年四月天,漫天的柳絮像往年一样骚扰着过路人。我抱着文件匆匆忙忙去主任办公室,转角处我脚一滑,狠狠地摔在地上,文件撒的到处都是。
我叽叽咕咕的弯腰捡着文件,正想捡离我最远的那份时,一个特别好看的手帮我捡了起来。
“给。”
简单的一个字,让我面上所有的表情都在一刻凝结。
时光已如梭,斗转也星移,只是他的声音我仍忘不掉。
我抬头看向他,他身边娇小的姑娘挽着他的手臂,散着一头长发,温婉的靠在他肩上。
大概,他喜欢这种文文静静的姑娘,像我这种胡搅蛮缠的,只能给他带来困扰。
我呆呆的立在原地,手里的文件都有些拿不稳。
他忽然上前一步,抱住我,轻声道: “好久不见,田印雅。”
一如初见时他向我讨医药费一般的突兀,我愣愣的被他抱着。
他松开我,从那姑娘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红艳艳的请柬递给我, “希望你会来。”
我颤抖着手接着。
刺目的红刺得我眼睛疼,百年好合的字扎眼的很。
没有道别,也没有回头。
他的手被她挽着,与我擦肩而过,而我的手拿着文件,傻傻的站在风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
这场柳絮好大,好及时。它让有缘的人手挽手白了头,无缘的人埋掉所有忧愁。
他结婚那天,我没有去。
穿上白纱的不是我,为他戴上戒指的也不是我。我不愿意祝他幸福,换句话说,我还放不下他。
我没有盛装出席的肚量,也没有亲眼目睹错过他的勇气。
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秋千上发呆,那天风好大,吹的我眼睛又干又疼。
这么大的风,新娘子的婚纱头纱一起飞,会有多漂亮?
妈妈和爸爸站在门口看着我,让长音劝我。
长音挺着大肚子走出来,让我进去。 看着快要当妈妈的长音,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 “长音,等你孩子出世了,如果她很爱哭,你会不会告诉她再哭警察叔叔就要把他带走了?”
长音点了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用力的摇摇头。但是我看见她点头了: “长音,你说我现在哭,警察叔叔会不会把我带走?”
妈妈听见我的话,忽然哭了。
可是,哭有用么?我就是哭到声嘶力竭,沈沉也不会把我带走。
那个警察叔叔,再也不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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