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弹
1.
我想了想,这个样子已经有5天了。
压抑。
像是有东西把我的思维吸走了,大脑依然运转如常,要命的是,我想不到任何新的东西。这颗脑袋,像一谭死水。
我窝在房间里,翻滚、发呆,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烟灰铺满了地板。我是一个小说家,靠把奇形怪状的思维转换成文字来维持生计。我失去这项能力已经5天了,这本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危机感,理所当然地认为人生本来就该这样。
这是最可怕的事:我没有欲望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我不知道。
昏睡。
2.
不知道是第几天后,城市里的防空警报也响了。声源像是在脑袋里炸开,脑仁在颤抖,轰轰地撞击颅骨。下一秒后,脑袋里像是被强行地种植了一个意念:这不是演习。
求生欲是突然被灌进身体里的,似曾相识又从未有过的感觉,突然升起的精神力催促我夺门而出。
街上烈日当头,人不多,但有一种极度混乱的感觉,大都神色慌张地往一个方向涌动。我拉住了一个佝偻着身体慌张着往前走的老伯伯,老人目视前方并不看我,没有因为我的介入而打断他行走的动作,语速极快,他说原子弹要来了,要去防空洞躲着。
防空洞入口在一片建筑工程垃圾中掩藏着,奔到这儿的人没有一丝犹豫按顺序依次跳了下去,眼里的慌张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神色,身后的街上仍然源源不断的人群向着这个方向跑来,而洞口处并不拥挤。
怪异,像是演戏。
3.
防空洞很大,是一个长条形隧道。洞顶是长长的日光灯管,发着白光。墙壁也是粉刷成了白色,地面竟是大理石。隧道一直往前延伸,看不到洞底,稀稀疏疏地站着些人,人群同样也是望不到尽头。
整洁又空旷的感觉,这根本不是防空洞!
零零散散的人不间断地从洞口跳进来,我前面的人随之自发的往防空洞深处移动,我跟着人群边走边观察这群人。服装正常、样貌正常、动作正常,唯一让我心慌的便是他们那种刻意为之的表情。这种统一的慌张,是一种伪装,是令我恐惧的源头。
有些人三三两两结成一队在说些什么,有些人形单影只往前走。我上前一个跨步跟上了一个走在前面的男孩子。从背影来看,他不太高,和我一样一米七五的样子,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时才发现他竟然比我高了整整一个肩膀。
我被吓了一下,是环境让我产生了幻觉还是几何透视出了问题?
我不得不稍稍仰起头对他问好:“嗨,那个......你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吗?我一直呆在了家里没出门,所以......”
这个男孩子略微低头盯着我,脸上那种“刻意表现出的慌张”的表情在一瞬间消散,又在下一瞬间,我感觉他变成了真人,或者说:他和其它人不一样了,他“活”了过来。
“我也是听到防空警报才走到街上的,大家都说原子弹要来了,赶快去防空洞躲着,我就跟着人群来这儿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一头雾水。”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像是看到了救星。很奇怪,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健硕的男孩子,但有一种很有力的安全感,大概是因为他像一个真正的“人”?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你看身边这些人,他们是不是有点......怪?”
“哪里怪?大概是大家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被吓的吧!”
我听了他的话又四处看了看,那些人依然是老样子,但是行动渐缓,不知不觉中,大家停了下来。
我又把头转向他:“你也是自己来的吗?你......不害怕吗?”
“我啊,我自己住,家人在另一个城市。可能是核战争真的爆发了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跟着大家。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现在不太害怕了,看情况怎么发展呗,兴许这是错误信息,原子弹并没有飞过来呢。”
这个时候,洞口处传来了沉闷地一声,“轰”,大概是门被关上了,我们周围的人都转头看向洞口。无济于事,我们已经走到了防空洞足够深处,早已看不到洞口那边的情形了。我站立的位置像是位于隧道的正中间,往前望不到头,往后看不见边。
吴红月
1.
2080年是吴红月最兴奋的一年。往前回溯26年,是吴红月父母最兴奋的一年。
26年前,吴红月第一次向世界发出声音,产房护士都惊奇地跑到她所在地5号病房围观。不是因为她说了多么重要的话,也不是因为她的声音有多大。而是,她在笑。在护士们看来,这违背常理。
26年后,在2080年。她又向世界发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的份量,她认为很大。
作为一个刚读研究生一年的科研人,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科学》杂志上,算是非常为师门争光了吧!”
虽然只是自己的导师顺嘴提了一下她的名字而已。
她的导师叫王舜,是一个在量子物理学领域摸爬滚打三十多年却毫无建树的固执老头。王舜也很兴奋,这个年代,物理学的圈子不好混,本来以为会籍籍无名了却残生了,而这项偶然得来的研究成果甚至惊动了整个物理学界。
物理学圈之所以不好混,不是因为物理学界人才辈出,自己排不上号,而是物理学的发展停滞了。
2.
最早的物理学起源于古希腊哲学,承载着人类对自然界中的现象发展给出合理解释的精神。
17世纪经典力学体系的正式建立,建立在绝对时空观的整个力学体系让一部分人类狂傲地叫嚣人类能描述一切运动了。
19世纪的热力学探索让人类窥视到了微观层面的分子运动规律,物理学基础研究从宏观转向微观。同一个世纪,对电子的研究使人类文明迈进了超速发展的电气时代以及21世纪的信息时代。
20世纪相对论的建立,让人类把视线投向了真正的宇宙;量子力学的发展回归到了从粒子层面对物质、空间和时间本质的探索。
在整个宇宙图景上,将万有引力、相对论体系、量子力学体系三个独立的理论体系相联合,推导出一个大一统方程,是21世纪的物理学家努力的主要方向,是人类了解宇宙本质的第一步。
而资本并没有这样做,信息科技势头正猛。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开发利用热情渐浓,信息科技成了21世纪最具科技元素的领域。物理学的列车渐行渐缓,人类把目光从宇宙中收了回来。
3.
“不向宇宙前进,就是灭亡”!在《科学》杂志上发过文章后,系里要求王舜向学生开一场演讲。关于演讲主题,他脑袋里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物理学系的学生数连年下降,参加演讲的有半数以上的学生来自其它科系,其中不乏有计算机领域专攻人工智能的学生。原因是王舜发表的文章中推导出了用于建造“不受时间维度约束的量子计算机”一系列函数方程。虽然人工智能领域的发展过程中的数据处理难题已经被第二代量子计算机解决,但是领域内人士深知,四维量子计算机的发展,肯定会对人工智能领域产生还未知的变革性的影响。
“我希望计算机系的同学们不要报太大的希望,计算机领域的发展已经够了,这个成果是我们物理学界的事情,不属于你们计算机,我们该重新抬头望向宇宙了!”
开场第一句话,王舜就引得计算机系的学生的极度不满。从21世纪末期的社会意识形态上来说:人工智能是优于一切领域的前沿科技,人工智能服务于社会的方方面面,其它领域应为人工智能的发展而服务。
王舜最痛恨的就是人工智能领域的科研人员。看不惯他们那一副洋洋自得又无知自大的模样。王舜认为他们只是在利用信息科技的余热大把捞钱,面对未知的宇宙甘愿底下头,贪图便利和享乐,极度缺乏探索精神。在对宇宙的本质一无所知的背景下自掘坟墓甘愿将人类文明埋在地球上,等待太阳系的灭亡。
王舜得罪了计算机系的所有人。这些人对他接下来所描绘的关于宇宙规律的探索和设想全程喝倒彩。无奈物理学系的同学们人单力薄,加上对物理学的前途毫无信心,演讲在尴尬中结束。
“你他娘的连演讲用的PPT都是AI帮你设计的!”演讲后,王舜向吴红月诉苦,他不小心听到了某个学生说的这句话,极度不爽。
吴红月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老师,咱们现在待着的地方,是一家由AI全权控制的智能餐厅,您吃的菜是AI做的,这只鸡也是AI养的AI杀的......”
“唉!AI是个好用的工具,也是能让人类文明灭绝在地球上的工具。失去探索精神,就失去了走出地球的机会。如果一个地外文明在几千万年后观察到我们,他们可能会很惊奇地看到我们仍然在以“烧热水”的方式获取动力。”王舜说完后,想喝一被冰水让自己冷静一下,他拿着空杯子摇了摇,餐桌旁的一根管子伸到杯子里,加满了一杯冰水。
“不是还有可控核聚变吗?总有一天能实现可控核聚变的吧?”
“难!人类已经不关心星际航行了,其它能源也被AI规划的够用几亿年了。人类不需要的东西,谁去研究?”
在吴红月眼中,此时的王舜像一个超脱人类文明之外,站在宇宙尺度上的老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