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雪花飞舞,异常寒冷的周五,学生放假,我意外收获了看书的时间,看完了刘亮程写的《本巴》。在这本书的后记中,刘亮程说自己是一个爱做噩梦的人,能把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就是惊醒。在梦中他好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具备对抗别人的能力。
他说:“我不能每做一个噩梦都用惊醒来解脱吧,那会多耽误瞌睡。一定有一种办法,让梦中的事在梦中解决,让睡眠安稳地度过长夜,就像我被人追赶时突然飞起来,逃脱了厄运。把梦中的危难在梦中解决,让梦一直做下去,这正是小说《本巴》的核心。”
起初看此书有点云里雾里,不知道作者讲的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后来才发现,他就是把《江格尔》史诗与说唱者的讲述,以及梦境结合在了一起。书中的本巴世界由说唱者说唱时,它就活过来,停止说唱,本巴里的人就睡着了,睡着的本巴人也做梦,他们在做梦中杀死敌人,或者被杀,演绎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总体来讲,这本书没有《一个人的村庄》看着轻松,但里面的很多句子富有哲理性,我摘录如下:
江格尔一看这人,浑身一怵,他的衣裳是旧的,皮靴是旧的,脸上的胡子和皱纹是旧的,仿佛是从陈年往事里突然冒出来,他瞬间走完15年的路程,把浑身上下的衣着走得破破烂烂,只有看人的眼睛宝刀一样闪着逼人寒光。
被赞颂过的云朵,告诉他每朵云下发生的事儿。被歌唱过的酥油草,说给他所有草地上经过的人和事。被反复赞颂过的穿过大地的风,带来最远处的声音。而未被赞颂的众多事物,黑暗地沉睡在四周。没有名字的事物里,隐藏着谋士看不见的危险。
奶酒一路洒落在地,把沿途的草木灌醉,一个劲儿开花,全忘了结籽的事。牧民看得着急,今年的草木不结籽,明年就没有新草长出来。更多的草木经不住阿尔扎酒的烈性,昏睡过去。不开花,不长叶,像本巴停在25岁不再长年岁的人们,那些草木突然停在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刻,一动不动的睡着了。本巴人停在25岁青春看似一件好事,但草木停在只开花不结果的季节,却是对来年的不负责。已经喝得大醉的大肚英雄贡布摇晃着站起来说,得赶紧给草木醒酒,不然明年牛羊没草吃,就没有奶水酿酒了。说完一头栽倒在地。
羊在同一张皮子里,胖八次瘦八次,然后皮子被人剥了搭在墙上,湿八次干八次,最后做成羊皮袄,在人身上冷八百次又热八百次。这些都发生在搬家路上。
你们本巴人,一直活在一个不愿醒来的25岁的梦里,就像你一直活在不愿长大的童年,你从没有怀疑过,这难道不是一个自己装糊涂不愿醒来的梦吗?
碗和壶都锈迹斑斑,仿佛积攒着多少代人的陈年往事。
老人说,我60岁时,这个世界跟我玩捉迷藏游戏,它躲藏起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变得耳聋眼花。我70岁时,终于找到这个世界,它就藏在我心里,安安静静的。按游戏规则,该我藏起来,让这个世界来找我了。现在我藏在人生的80岁里,我不知道谁还会找见我。我的牙齿也跟我玩儿捉迷藏,一颗一颗的不见了,头发也跟我玩捉迷藏,一根一根的没有了。
一个地方只需要一个人做梦,其他人去信他的梦,若都做梦,便无人做地上的事儿了。
策吉知道用一睡方休了结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
阿盖夫人对江格尔说:“您在梦中看见父亲被铁链拴在孤独的老年,但从您父亲那里看,我们也都被铁链拴在25岁的青年,只是我们看不见拴住自己的铁链,也不知道需要谁来解救。”
有时候醒找不到睡了,她藏在无边的清醒里。有一刻醒消失了,剩下无尽的睡。在无尽的睡中,人去别人的梦里续命,把别人的生活做成自己的梦
哈尔王睁开的右眼看着转场中的牛羊,眯着的左眼扫过所有大臣和牧民的梦。他对那些梦中把别人家牲畜据为己有,把别人的女人占为己有的贪婪者早已默然。人们沉迷于梦,必是梦中可以随意占有。他的牧民一遍遍的做着这些俗常的满足欲望的梦,没有一个人做出异乎寻常的梦来,让他看着兴奋。他不为他的牧民操心,他们需要太阳,会自己梦见,不需要,挂在头顶也会遗忘。
他们因梦而生,也将随梦而逝。
其实,拉玛不愿出生,出生了又不愿长大的哈日王,早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构的,他从不认真生活,但却认真地摆布着一场场游戏,他知道自己是故事里的人,让故事变得好玩有意思,故事才能走下去。一个不好看的被人抛弃的故事,肯定是故事里每个人都没有尽力。
人为啥跟着羊走呢?赫兰问。
他们在人道上走腻烦了,想换一种活法来走走羊道。忽闪说。
就像史诗里的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故事人,并不真的存在。但每个人都专心致志把自己的故事演绎好。只要真心去做,一切都会是真的。
忽闪说,羊从一棵草走到下一棵草,只要有草,羊的每一步都是到达,所以羊走的慢悠悠的。我们人跟着羊,也要学羊的慢和停。对羊来说,最好的山在脚下,最好的草在嘴边。
阿盖夫人说:可是,我在25岁里停住,青春漫长得让人绝望。
当我们认真生活时,便没有什么是不真实的。当我们更认真的做梦时,真实的生活也会被我们颠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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