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鲜头颅

        王小杰住在这座繁华城市的边缘——城中村。他家在杏花村南街38号103栋，是这座破败村庄里最破败的一栋楼。每一层楼梯的角落都堆满了垃圾，成堆的苍蝇在黑色槊料袋上翩翩起舞。酸臭的黄色汁液从垃圾堆里流出，顺着一层层阶梯往下流。上上下下的人们不小心踩到了这汁液，便将整条楼梯踩得粘糊糊的，走起路来“吱啦吱啦”响。在台阶的角落里，常常可以看到四脚朝天的蟑螂尸体，。有时一抬头，还能看到壁虎在墙壁上驻足。

        距离103栋50米开外的地方，是一个垃圾场。小杰晚上路过垃圾场，可以看到许多黑影在垃圾堆里窜梭，觅食。在这条路上，你常常会看到高、矮、胖、瘦、干、湿、残、全的各式各样的老鼠尸体。有一次小杰早上上学，一辆面包车驶过后，他看到一只新鲜的，刚被开膛破肚的老鼠。老鼠并没有完全死掉，它的双脚还在微微抖动，胡须顺着鼻息微颤。小杰能清晰地看到老鼠肚子里的肠子粘在脏兮兮的马路上，各种内脏清晰可见，不过它们都被车轮压扁了。还有一次，他看到马路上有两个黑印子，一大一小。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两张老鼠皮，似乎是母与子，真是温馨。

      不过，比起乌烟瘴气的家庭，忍受这种恶心的环境简直就是小case。

      小杰的爸爸王喜有暴力倾向，家里没有一样家具是完好无损的。每一件家具上都有王喜醉酒后拿酒瓶砸出的坑子。王喜是修单车的，工作一天后他的身上总会有股汗酸臭味。然而他回到家常常懒得洗澡，只是换件衣服罢了。他身上的恶臭味即使是站在二十米外的地方也闻得到，比流浪汉好不了多少。为此，小杰的妈妈秋香常常和他吵架。吵着吵着就动手打起来。小杰很怕他们打架，他拦不住爸爸。每次他们打得很凶的时候，小杰走投无路只好从顶层跑到底层找李大伯帮忙劝架。这栋楼的住户不多，所以每次王喜夫妇吵架没有人能听见。看到李大伯过来，夫妻俩碍于情面便休架。可是李大伯一走，小杰就免不了一顿毒打。“也好”小杰心想“反正打的不是妈妈。”小杰常常迫不及待要高考，他想考到一个离家远远的大学，逃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王喜与秋香没结婚前，王喜对秋香百依百顺，温柔似水。当时秋香的父母反对他们在一起，出门上班时把家里反锁，防止秋香出去约会。但他们低估了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的勇气。即使是住在三楼，秋香也敢从窗台爬到二楼的小平台，然后跳到一楼逃跑。她听不进父母的话，她觉得父母是势利小人，看不起王喜没钱。秋香从小就被父母管的严，平时没怎么和男孩子接触。她单纯地以为一个男子对她温柔就是真的爱她，她听不出那些肉麻的情话不过是糖衣炮弹。她平时很喜欢看言情电视剧，她被男女主角不离不弃的忠诚感动。她深信两个人相爱的话就要不顾一切反对，轰轰烈烈地爱，爱的死去活来，惊天地泣鬼神。她很喜欢《当》这首歌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秋香以为这就是爱情，于是她奋不顾身地跳下火海。直到结婚后，王喜才露出他的真面目。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秋香的肚子已高高隆起。为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秋香逼迫自己忍耐。于是一忍就是十八年，小杰从一颗受精卵长成一个18岁的男子汉，秋香也从一个娇美的新娘子变成一个满目愁容的怨妇。

      6月的高考终于来临了，小杰很兴奋，他终于快要远走高飞了。秋香也很激动，她终于可以说离婚了。为了不影响小杰情绪，秋香一直等到6月8日，送小杰去考场后回家，从衣柜最隐蔽的地方拿出离婚协议书。王喜今天没去单车铺，他躺在老旧的躺椅上慵懒地看电视，喝青岛啤酒加花生，散落一地的有花生壳还有空酒瓶。秋香把桌上的花生全扫到地上，把离婚协议书往桌上一拍“签字吧。”

        王喜自然是不同意离婚的，谁会让一个免费保姆白白流走呢？他不断地咒骂秋香，秋香也不甘示弱。她压抑了十八年的愤怒、十八年的屈辱在那一刻爆发。微醉的王喜被秋香激怒了，他把秋香打趴到地上，不断地扇她巴掌，用脚拼命踹她的肚子。秋香奋力挣扎，她拼命尖叫，希望有人来解救她。可是没人听得见。王喜厌烦她的噪音，用昨天随意扔在地上的臭袜子堵住秋香的嘴，用皮带绑住她的手。秋香哭了，她恨自己年轻时的无知，她觉得她会被王喜打死。曾经这个男人宠溺地吻她的脚，说他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如今，她被他的袜子堵嘴，被他的脚猛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突然，王喜从厨房拿来一把菜刀。秋香看到刀惊恐地想要爬起来，可是骨头已经完全散架了。她奋力地扭动身子往家门口挪动，还没挪动一米就被王喜拎回原位，脸被王喜重重的踩了几脚。

        王喜的脖子青劲爆起，眼球布满了愤怒的血丝，全身上下一股酒气。他已经疯掉了，失去了清晰的意识。只知道自己要砍砍砍。不断的砍砍砍。像猪肉铺老板一样砍砍砍。

  砍砍砍砍砍砍砍砍……

      小杰从考场出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冥冥之中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很慌，他很急切地想回家。小杰风驰电掣地赶回家，站在家门口莫名感到慌张，他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咔嚓，门打开了。小杰看到了这辈子看到的最血腥的一幕。他连跑带摔地冲到楼梯口的垃圾桶狂吐，把胃里妈妈给她煮的“满分早餐”全吐了出来。他脑海里闪现了死老鼠的画面，便吐得更厉害了。

        警察把整栋楼封锁起来，楼里稀稀拉拉的居民被迁往别处。警戒线外围着一堆群众。

“真的是太可怕了”

“秋香怎么不早点离婚啊！”

“当初我就觉得他们会出事，看吧。”

“王喜现在还没被抓到，我晚上都不敢睡了。”

“哎呀真是可怜了小杰啊”

        警察搜查了整间屋子，找回了所有的残肢断臂，唯独头颅不见了。实习生小吴一个不小心，瞥到了冰箱缝里有……血。然后他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打开冰箱。

        秋香的漂亮眼睛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愤怒、恐惧、悲伤、绝望……她瞪大了眼珠子，无声地控诉命运的不公。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保鲜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