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1

车开的时候就像一直漂在河床上晃呀晃，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传到耳边像是老鼠在偷偷摸摸，闭着眼都能想到有一双小黑眼睛直勾勾盯着手里的一小块蛋糕。

“稳住，我们能赢！”，王者荣耀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风靡这个时代的游戏，谁都知道要稳一点——至少是在赢之前。你把一瓢看似潇洒的水泼了出来，却是收不住的稚气未脱。

车剧烈地颤抖，止不住的抖音，刺耳的破风声灌进车厢，王者荣耀的声音没了，喘气声也听不见了，耳机里歌手在叽咕什么？封锁了一切。

下地铁，上楼梯，掏出卡，不假思索顺理成章。

天黑了，月亮悬在天上，既苍凉又淫荡。

上到地面就像离开了水底世界，总算到了自己的地盘，两条腿总算能出来喘喘气，来一声叹息。又是一声叹息——

他还留在水底，和你没有一点联系了。想把自己藏起来，谁都看不见，两个人像捉迷藏一样，玩着我躲好了你来找我吧的游戏，他会来找你吗？你已经离开人海，他看了你一眼，纵身一跃又跳入人的海洋，再也找不到你了。

止不住的呜咽，在乱七八糟的夜。

2

你又重蹈覆辙心甘情愿下坠，你在里面游啊游，自己作乐。

他像水一样，一样的温柔。

你来来回回，双腿止不住地摇摆，晃呀晃，别人拖住你的一双手，你便放心拥入他的怀抱，疯疯癫癫的，像奇妙的黄色罗马烟火那样，不停地喷发火花。

水里的火怎么可能被点燃呢？真是还没结束就已经烂尾。

可是真舒服呀，还是你熟悉的温度，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像一滴水融入水中。你尾随来了，你止不住的欢喜，在所有没有他的地方，都能想到水一样的他。这样无边无际的望眼欲穿，像飞蛾赴火，壮烈凶猛，即便那么卑微，但还是大胆——宠物也凶猛啊。但愿在他眼里，飞蛾也能算得上是只可爱的柔软的他喜欢的宠物吧。

你看不见，你选择看不见。其实水里拥挤肮脏，沙丁鱼一样的人群整齐排列像躺在砧板上，空气稀薄透不过气，像被呛了一口，求生的欲望求你离开他，睁开眼看看周围的世界，谁在你身旁环绕着？谁牵引着你的手？都不是他。肉眼可见的小虫子代表其实他心里也一样呜咽，一样疲惫不堪吗？水面偶尔也静悄悄，他消失在水里了吗？他本来就是一滴水，消失不见又如何？庸人相自扰。

你上岸了，浑身湿淋淋，踏上台阶的那一刻浑身都在被看不见的一双手往下拽，重力作用让人眩晕，甚至提不起光滑的苔藓一般的脚板。水滴在鲜红的地毯上，转眼消失不见，转瞬即逝的叹息声里有他吗？消失又重现？

适应岸上的步行需要一段时间，一步两步三四步，天气阴沉，水底世界温柔像马的腹部皮肤，摸一摸像绸缎一样的光滑，止不住的打颤，也是有点冷了。又是整齐划一，集体趴在地板，好温暖，低下头嗅一嗅，熟悉的苦尽甘来的水泥混合土味。

终于摆脱了，使劲擦地板，就算留下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的肮脏痕迹也不留一滴水，蛊惑感消失吧，你又回归人类的世界了，让他消失在水中吧，了无痕迹。就像从没来过，就像你理智如初，就像从来没有触摸过没有感受过那种温度。走吧。

3

一只蚊子嗡嗡叫个不停，用力拍死竟然没有一滴血，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要么没有，要么全部；

蚊帐不出一天便掉落，一开始只有一个边，到后来像商量好一样两边齐下，一个标准的矩形失去灵魂，它也变得失魂落魄——到底要买多少钱的挂钩才能让它不放弃生存呢？

毛巾湿答答一直没有精神，在干燥的夜里也不能完全风干，它在难过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哭，有什么用呢？反正眼泪会被你不遗余力拧干，不留一滴温柔的水，外露的气昂昂的存在代表什么？

带不走留不下，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尽管到最后完全没有联系了，后来啊，连网易云这仅有的窥探也没有了。你要怎么知道他在听些什么，他排行榜里居高不下的又是什么，他又发表了什么状态在只有你们可以看见的圈子里，就算只有只言片语也通通像揽入大脑永存起来。

为什么就这样消失了？水消失在水中，他不会是死了吧。博尔赫斯说：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博尔赫斯是谁？这么肯定他死了。是真的吗？

还要再漫无目的下去水里体味一遍熟悉的温柔吗？还能找到吗？或者再次拥有之后能保证毛巾不再哭泣，蚊帐恢复精气神吗？

有多远？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老师教育名人说的就是对的——他在无穷的远方，你看不见望不穿的远方，所以他和你有关，这话没一点毛病。

4

恍惚之间，空气变得轻浮又鲜艳。水底世界。离得不远也不近，就在你心上。一种近乎浪漫的执念，固执地不愿拂去。留着吧，你清醒异常，这样的奋不顾身还能有几次？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的机会不多了。

晚上的水面平静，碧绿像块幽怨的玉，躺在那里不来也不去。

你敢一个人下水去拾捡那块宝玉吗？让它躺在你掌心，成为你纵横交错的掌纹一部分，融入你的血和肉，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敢在黑漆漆的夜里一动不动靜靜浮着任凭水的力量驾驭着随意跟着他漂流吗？看不清水面浑浊清澈与否，他亦不会托着你的手，他的速度异常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潜在水里，或者就永远消失在水里。

水消失在水里，消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还敢不管不顾，就算怕得要死，就算根本没有生存能力，就算到最后剩下孤身一人，你还敢坚持吗？

即使有千万个就算，你也会也几十倍次方的“我敢”。

是的，你敢，沒什麼不敢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重蹈覆辙去受伤，就算一片黑暗看不见前路。可是深藏于水底的鱼，若不自燃，便只有漆黑一片。

水消失在水中，那是他的归宿，这是必须的不可更改的抉择。来来回回的心境变化一直走一直走，你一直都准备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