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楼下有一家花店,店主是个老奶奶。
我们家几乎不买花,家人和花店店主都不太熟,甚至可以说不认识。
我也一样,只是偶尔耐不住好奇,往店里瞟两眼。每次路过花店的时候,通常都只有老奶奶一个人坐在店里。
店里灯光昏暗,我并不知道她的模样。我只知道她面朝店门,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透过玻璃看着外头,不知是在赏景还是发呆。
每天上学放学,快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总是袭来一阵花香。我不喜欢花,这阵花香味混合着马路上的各种味道,令我有些恶心。
有的店家放着吵闹的音乐,有的店家的招牌又大又亮,有的店主与几个朋友站在店外聊天,而那家花店就悄无声息地挤在中间,丝毫不起眼,没有人会在这一条充斥着各种形形色色的大街上注意到这家小小的、昏暗的花店。
那天我进店,是因为那个老奶奶。
她十分罕见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这才让我看清了她的模样。一身碎花的衫子松垮地挂在老奶奶的身上,夕阳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正闪着光。
“小同学,进来看看花吧!”老奶奶的揽客声并不大,“今天是母亲节,给你妈妈买支花吧!”
今天是母亲节,差点给忘了。
“我……买束康乃馨吧!”我一边掏着手机,一边说,“谢谢您!”
“小妹妹,今年上高中吗?”老奶奶缓缓从成排的花架上取下几支花,又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包装纸。
“嗯,是的。”我回答得十分乖巧。
“杏子也有这么大了吧。”老奶奶是笑着说的,但似乎有些苦涩,“杏子是我孙女,已经有十几年,没回来看我了”
老奶奶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的花架,可耳根子却像着了火般炽热地烧了起来。
“儿子离开我们了,我那儿媳妇带着杏子回娘家后,就再也没见她们回来了。”老奶奶的目光终于转移到了手中的花上,我忙松了口气。她包着花,动作虽慢,但却十分熟练,和我说着话,手上的动作都没停过。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呀,什么都不会,就喜欢种花,”老奶奶乐呵呵地笑着,“平常没什么人来买花,好不容易碰到个节日,能多卖出一些。”
年事已高,老奶奶的牙齿早已不见踪影。她咧着嘴笑,显得十分可爱。
“姑娘,长大之后可要孝敬父母啊!”老奶奶把包装好的花小心翼翼地递给我,手里的花似乎是块值千金的珍宝,
“等你大了,他们都老啦。你要照顾他们,好好地照顾他们,明白吗?”老奶奶看着我的眼睛,语气温柔且认真。
“您这把年纪了,还要自己挣钱,可真不容易。”我不禁感叹道。
“不累不累,这不还有儿女陪着吗?”老奶奶指了指围着她的花,“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老奶奶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悲伤的事,令我有些难过,又掺着些感动。
儿媳暂且不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回家看看自己年迈的母亲,让老人在外孤苦伶仃,可多受苦啊。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会抛下自己的父母不管的。
想到这,我愈发地心疼起老奶奶来。
“老奶奶,下一个母亲节我还上您这儿买花,好吗?”
“当然好啊,当然好啊,”老奶奶又咧开嘴,笑得可爱极了,“那我们约定,明年的母亲节,你还要上我这来买花。”
她缓缓地拿来一个本子,一笔一画地记录起来。她带起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右手微微颤抖着,把本子拿远又拉近,看得有些吃力。
可她上扬着的嘴角从和我约定起就一直没有下来过。
母亲节过后的几个月,我搬家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街道。没有了那阵花香,我还有些不习惯。
繁忙的学业压得我透不过气。不过这个约定,我将它写进我的手机里,一直都没忘记。
第二年的母亲节,我特意回到了那个小区的楼下。
“小同学,进来看看花吧,今天是母亲节。”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店里传来。那是个老爷爷。
“您好!请问之前那位老奶奶在吗?”我走进店里,问着那位坐在熟悉位置上的老爷爷,“我和她约定了,今年母亲节到这来买花。”
老爷爷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走到前台,从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一个本子来。
“她走了。”爷爷看着我,是笑着说的,似乎有些苦涩,“她呀,上那头给杏子一家种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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