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

很久没有这样大肆活动过，我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的衣物很多，整理出满满两大箱，衣柜顿时空了很多，我才发现原来他衣服这么少，清一色黑白灰，显得很空洞。角落里有一件明黄色的T-SHIRT，是海绵宝宝的图案，我还记得是我擅自买的情侣装，硬逼他陪我穿出去，结果他一天都没抬过头，我把这件衣服也折好放进箱子里。

整理好这些，我已经大汗淋漓，坐在床边休息，床头柜上摆着我们的合照，我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这是他大学同学会时别人给我们拍的，他十分喜欢，找人要了洗出来摆在床头，他说过，最喜欢我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很能感染人。

我本来还想多坐会，毕竟这是有他气息的地方，可是我不能，我怕来不及了。于是我又去厨房，自从我生病以来，他也跟着受尽折磨，没有吃过一顿完整的饭，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我总是意识不清醒，他只能衣不解带的陪着我，他不愿把我送进医院，他知道我胆小，最怕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他宁愿多花点钱，找私人医生上门。所以离开之前，我想给他做顿饭，最近记忆力下降的特别厉害，我又忘了想给他做什么，这又浪费了一些时间，后来我拿了家里所有的食材，尽我所能，做了一桌的菜，我把厨房擦了，又把客厅整理了一下，他今天去医院学习护理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才有时间做这个决定。

接下来我开始整理自己，镜中的自己让我一瞬间慌神，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双眼无神，巨大的黑眼圈，皮肤暗淡无光。原来这么久他面对的都是这样的我，怎么可以。所幸其他一切都好，抹上粉底皮肤又恢复了白皙，气色好了很多，我当然知道都是他的功劳，他帮我洗头，帮我剪指甲，让我不至于那么像一个乞丐。许久不化妆有些生疏，眉毛画了好多次都不满意，整个人有些浮躁，我停下来安静了一会，才克制住砸东西的欲望，想要继续画，才发现眉笔已经被我掐断了，断的那截深深的摁在了手心里，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叹口气，拿指甲上的小锉刀慢慢磨出下一截，因为怕我做傻事，家里的所有刀具都被他扔了，刚才做菜时我找了很久，才在抽屉的最里层找到一把很钝的菜刀，切菜废了我不少劲。

终于画好了眉毛，时钟已经指向了三点，我拿起床上准备好的衣服穿，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出去一看，并没有人，看来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了。我快速的换好衣服，换好鞋子，走之前又在门口愣了很久，这是我和他的家啊，我们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家啊，我们曾经约定过，等有了我们两个人的家就去结婚，鞋柜上一个玻璃盒子，里面安安静静的躺了九个硬币，这是我们的结婚资金，可是后来我的病拖垮了一切，我倒出九个硬币，装进口袋。我还记得中午他临走时摸了摸我的头，说：乖，我去医院一趟，马上就回来，你睡一觉，醒了我就回来了。

我还是转身跨了出去，我带走了我的东西，这个家看上去一下子变得苍白，我不知道他回来会是怎样的反应，我只希望他不要找我，会痛吧，痛一段时间就好了，他值得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束缚在狭小的房子里。刚患病的时候我很怕，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就抱着我哄我：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陪你。那段时间我还有希望，觉得我一定可以，我必须可以，可是后来越来越严重，我会莫名奇妙大哭，又经常整日呆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大家的神经都快崩溃了，有一次半夜醒来，看见他在阳台上，一根一根不停的抽烟，愁眉不展，烈烈的风将烟灰刮得到处都是，那时我觉得很绝望，眼泪无声的落在枕头上，又怕他担心不敢睁眼，他抽完烟回来，带着烟草气味小心翼翼的睡在床沿上，我假装熟睡翻身抱住他冰冷的身体，真冷，我的心都快被冻住了。

海边风很大，计程车司机帮我把箱子搬下来，留了一排汽车尾气扬长而去，我坐在海边的石头上，拿着手机翻来覆去，耳中一个声音响起：你还犹豫什么，你还要拖累他一辈子吗，你现在就是个废人，去吧，一闭眼就解脱了。我不知道拿什么来反驳它，我和它抗争了很久，从前有几次我能吵赢它，现在却败得一塌糊涂，我决定不再犹豫了，我很累了。我把箱子一个一个推进海里，最后还是发了条短信给他：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沉默地沉没在深海里。然后把手机也远远的抛进海里，他快回来了吧，真想再见他一面啊。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