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沙之味 —— 活出生命的意义

                    （二）

澄沙之味 —— 活出生命的意义

      影片《澄沙之味》是一部匠心之作。引人入胜的情节，生动又蕴含深意的台词，细腻传神的细节，演员精湛的演技，道具的处理……，处处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毫无违和之感，又都是那么直戳人心，极大地满足了观众的审美体验，又给了观众无限的审美再创造的精神空间。

      故事是围绕着德江老人与众不同的豆馅展开的。德江老人说：“豆馅可是铜锣烧的灵魂啊。”老人是怎么做出这么好吃的豆馅的？影片展开了一幅幅画面。老人面带慈祥的微笑，侧着头俯身在煮豆子的锅盖上，千太郎忍不住问：“您看什么呢？”老人缓缓地直起身子，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看什么？”

澄沙之味 —— 活出生命的意义

      看什么呢？观众似乎也在等着答案。在老人离开铜锣春之后写给千太郎的信里给了答案，老人写道，“每次做豆馅的时候，总会倾听小豆子讲述的故事，想象着豆子们见过的晴天或雨天，微风把豆子们谈话的内容吹拂过来，听听他们的旅途故事，是的，倾听它们。我认为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有可以诉说的故事……”就是这样，老人倾注了心血和情感，把豆子们做成了豆馅。做出的第一个铜锣烧，千太郎递到老人手里，第二个自己拿起来咬了一大口，接着又咬了一口，他对德江老人说：“总算遇到能让自己满意的铜锣烧了。我还从来没吃过一个完整的铜锣烧呢。……，您做的豆馅非常了不起，好吃的豆馅很少遇到。”老人高兴的咬了一口铜锣烧，满意的笑着说：“被你这么夸奖，我有些蒙圈了呢。”这一老一少就这样一个人做铜锣烧的饼皮，一个人做豆馅，原来冷冷清清的小店里有了笑声，有了温暖，千太郎的脸上有了微笑。

      千太郎是影片中的男主角，影片着力刻画了他的变化。他一出场，脸色阴郁，走在金属楼梯上的脚步沉重拖沓。来店里吃铜锣烧的女学生们说说笑笑，甚至打趣他，他都没有一个笑脸。正是他的这幅模样引起了德江老人的注意，在老人去世之后留给他的录音里，老人说：“在每周一次的散步途中，被香甜的味道诱惑（指铜锣烧的味道）我和店长相遇了。在那里我看到店长的脸，那双眼睛充满了悲伤，你的目光让我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那么痛苦？”这也慢慢地揭开了76岁的德江老人为什么一定要来铜锣春干活的原因。

      当用了德江老人做的豆馅以后，小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每个人都在夸豆馅好吃。女学生们逗着千太郎“店长不好意思了，他头一次笑”。千太郎上下楼梯的脚步声也变的轻快而有节奏了。

      德江老人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千太郎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破灭了，他望着老人离开时候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不舍和无奈。这里有一个细节：当若菜姑娘抱着她的金丝雀鸟笼来店里找德江老人的时候，发现老人已经离开了，千太郎对她说：“比外人更过分的是我，没能照顾好她，是我。”他的话先是让我一愣，但是，突然明白了，正是这句话昭示了千太郎内心的变化。千太郎曾给德江老人的回信中写到自己的经历，他说，出狱之后他不再听任何人的话。而德江老人离开小店之后写给他的信，他听进去了。老人对他说：“店长，我们想要远离是非，过自己的生活，但有时会被这个社会的愚昧所伤害，有的时候我们必须用自己的智慧。”老人鼓励千太郎：“我相信，某一天，你会创作出自己的铜锣烧，实现你的想法，有信心走自己的道路。我相信你能做到！”千太郎和若菜开始尝试按照德江老人的方法做豆馅。在又经历了重重困难之后，千太郎做出了好吃的铜锣烧，他的脸上没有了痛苦，充满了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他接承了德江老人做豆馅的技能，更有意义的是老人对待生命的态度影响着他，让他不再迷茫。德江老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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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对德江老人的塑造揭示了故事的主题。在千太郎和若菜去看望老人的时候，谈话之间，了解了老人的身世。

      老人十五、六岁的时候随哥哥来到当年的麻风病人隔离区，下车的时候哥哥才告诉她，她得了麻风病，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从此她便没有了亲人，没有了自由。在她离开家的时候，妈妈给她做了一条裙子，她说，从来没有穿过那么漂亮的裙子，可是，到了隔离区，她所有的穿的用的东西都要被销毁，从此被剥夺了享受美的权利。后来，德江老人去世之后，留给千太郎和若菜的录音里，老人说：“我没有孩子，我曾经怀过，但他们不让我生下来，……。”一个女人的生育权利也没有了，她的丈夫也在十年前去世了。她在录音里说：“那时我意识到，不能走到外面世界时的暗淡无光……。”影片没有呈现德江老人是如何度过这五十年岁月的，但是不难想象，影片用特有的方式让我们走进老人的内心。

      影片中多处让我们感受到德江老人是那么喜欢自由，热爱大自然，热爱生命。她和来店里吃饭的女学生们说笑，她脸上的每一个皱纹都舒展开了，听到学生们抱怨学习的枯燥，老人说，那你们就跑出去撒欢玩一天，你们可是能自由活动的人啊。这些孩子和她被哥哥送到隔离区的时候是一样大的。

      影片中若菜的小鸟马威，给孤独的若菜和德江老人带来了快乐，但是，老人还是放飞了马威，老人留下的录音里向若菜表示歉意，说：“我听着它唱歌的时候，意识到，它在唱，放我走吧。”老人遵从自己年轻时候种在内心的对自由的向往而行事。

      晚年的老人是自由的，散步的时候，她来到铜锣春，看到千太郎痛苦的表情，想方设法来到铜锣春干活。她在留下的录音里说：“当我以为自己再也没办法到围栏外面去，脸上就是那样的表情，所以我被吸引过去了，我站在店前面想，如果我的孩子生下来，大概就是店长你这么大吧。”老人继续说：“店长，那一天满月悄悄对我说，我想要你能看得到，所以我在发光。”令人欣慰的是，千太郎给了德江老人一个机会，在铜锣春短暂的时光里，她以自己前所未有的方式诠释了生命的意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把做红豆沙的技能传授给了千太郎。

      老人在录音里说：“你知道的，我们被生到这个世界上，去听，去看，因为如此，我们不用去成为某个人，我们自己有自己生存的意义。”老人最后的话，完美的揭示了影片的主题。有谁比德江老人的一生更悲惨的？可是自始至终，老人都是在微笑着，这个世界怎么对待她不重要，爱，在她是本自具足的。

      看了影片之后，我感动得热泪顺着脸颊流淌。德江老人一生那么不幸，而她丝毫没有抱怨，没有放弃，她仍是那么善良，那么乐观，那么热爱生活，那么无私助人。我也想，当她被围栏挡住以后，她也曾有过像影片开始时千太郎那样的“暗淡无光”的样子，是什么力量改变了她？影片告诉我，是大自然的力量，是樱花，是吹来的微风，是挂在树梢上的明月，是小鸟，是小豆子们，是晴天或者雨天，她倾听它们的故事，获得了生命的启示，获取了生命的智慧，活出自己的样子，也把人性的光辉洒向生灵万物。

澄沙之味 —— 活出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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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我们不得不说的还有扮演德江老人的演员 —— 树木希林。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戏骨，在接德江老人这个角色的时候，她已经患癌症，右眼视网膜脱落。我摘了一段媒体的话：她获颁日本最高电影奖的时候，她的致辞是，“我的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了，后面的工作我可不敢保证啊”，回家转头就把奖杯改成台灯，“不然我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干什么”；患乳腺癌切除一侧乳房，她在综艺中打趣，“反正我又不穿比基尼”；视网膜剥落，医生给出治疗方案，她说，”看了太多阴暗面，治疗没什么必要了吧”，遂失明一只眼；罹患重病仍佳作迭出，她自嘲，“我老说自己快挂了却还活着，真是死亡欺诈呢”。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天衣无缝地成就了本片中的灵魂角色德江老人，让这部影片成功的感染了万千影迷。

      树木希林老人在这部电影之后，又在另一部电影《小偷家族》里饰演角色，也很成功。不久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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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导演——河濑直美。在她至今拍摄的九部电影作品中，有七部获国际奖项认可。在众多作品中，《澄沙之味》是她影像风格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也获得了第68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大奖的提名。她说自己在影片中表现的是眼睛看不到的生命的力量，这正是影片打动心灵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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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