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

有一年春天，我背包在山区远游，因为流连忘返，错过了回城的班车。我有心在山里露宿，但耳边山风呼啸，松涛阵阵，林暗惊风，遂打消此念，决定用大半夜的时间走回城里。

行至半途，四下已是星垂野阔，夜深野静。忽见前路黝黑的村落尚有一点灯光闪烁，不觉精神一振，疾步前行。在村头一棚架之下，我看见有两个男人正在对饮，旁边还停着一辆颜色斑驳老旧的轿车，我趋步过去，打算商谈能否租用这辆车送我回去，走至灯光明亮处，我忽然感到了不寒而栗，这种不好的感觉让我打消了搭讪的念头，于是，在互相警惕审视的目光中，我和这两个饮酒的男人交错而过。

但是，我能感觉到，哪怕我走过十来步之远，打量我身后的目光仍然让我芒刺在背。我加快脚步，努力想甩掉不安，但心中莫名警兆挥之不去，似乎预感今夜不会太平。夜色之中，我一边前行，一边留意身后动静。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我听到后面传来微弱的汽车马达声，心中警兆大烈，不及多想，我跳下路基，伏身一片灌木之后隐藏起来，一瞥之下，我甚至能看到山脚下一道溪水在夜色中波光粼粼，哗啦作响。两三分钟后，一辆轿车灭灯而至，车上下来三个大汉，于明明暗暗的夜光中手持棍棒，在我跳下路基的地方，逡巡张望。此刻，我在树丛后面，已经解下背包，打开防身折刀，静静伏候，自信凭借多年徒步行走历练的身体素质，可以出其不意解决一个，然后滚下山坡，鹿死谁手，尚难预料。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他发现了，藏起来了，我们走吧。

这三个家伙尽管在路上逡巡一阵，终究没有下到山坡搜寻，然后传来汽车关门声，我看见汽车亮灯掉头开了回去。

我仍然在树丛后面静静候了二十分钟左右，那辆车没有去而复返，我才站起身来，爬上路面，继续朝前走去。

半生奔波，我经历过很多次夜行，有夜雨阴冷，道路泥泞湿滑难行的夜行，也有漆黑不见五指，令人寒毛咋背的夜行，唯独这次生死攸关之际的夜行，令我印象深刻，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