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

荆棘之路

                                              --小人物的自传史

作者：阳诚

【爷爷篇】

一 相依为命

哎呦呦，太烫咯，这太阳照的我皮都要掉完咯，刚满七岁的阳映玩右手遮住脑门，眯着眼勾勾的瞪着太阳，摇摇晃晃的走在窄小的泥巴路上，嘴里不停地叨叨，爹爹五十大寿才没个把月，就驾鹤西去了，嘴里的油味儿还没添干净，脑袋里全是大寿时隔壁村刘大胖师傅烧的红烧肉模样儿，想想嘴里哈喇子止不住的往外冒，摇摇头，思想摆正，这会儿正是要去刘家村的木匠刘师傅那拿棺材，爹爹一走，头七刚到，母亲也跟着去了，家里早已揭不开锅，母亲临走前应该也是想着少双筷子，多存点粮食，顺便跟着爹爹到另外一个天天能吃饱饭的地方享福去了，家里的米早见缸底儿了，饿一顿饱一顿，隔天差五的揭不开锅，有的也就是屯了几年的大榨菜，那咸味，舔一口都得半桶水下去才缓过来，以前每顿饭，母亲拿着筷子从黝黑的老坛里慢悠悠的夹着正在出土的榨菜，我们兄弟俩眼里和嘴里、喉咙里都心存敬畏，榨菜总是孤零零的在桌子上不被待见。

    而现在家里就剩半坛子榨菜了，棺材钱也是百家凑得，而且还是两副！走了几时辰山路，胳膊脸蛋晒得黝黑发亮，咸咸的汗水把破旧的麻外衣浸出了大片白色盐粒，跟在屁股后面的弟弟阳映归早已累的眼珠直打转，腿也不听使唤...应该也是饿的。早上出门，就吃了两个办丧事剩下的窝窝头，现在大中午的，能不饿得慌吗，加急脚步赶到刘家村的刘师傅家门口，刚好瞅见一家正在吃着白面馒头，我们兄弟俩顿时就走不动了...想着要是天天白面馒头，那得多舒服!

刘师傅端着大碗，一手拿着馒头，一手夹着大白菜，嘴边冒着油，不自顾的说着：“你们就是杨村甸阳家两兄弟吧，两副棺材做好了，不赚钱的买卖，看着造孽，积德做了两副，棺材板子薄，但也能好生入土，你两兄弟扛回去吧！...嗯？咋了，不想要呀，不要我可就卖给别人了，今年闹旱灾着实饿死了不少人，棺材板儿可不缺买主，我刘二柱积德行善给你们的，父母双亡也是可怜的娃儿，赶紧抬走，赶紧的，快，放在这也碍事”，刘师傅大大咧咧的叨叨。“哦哦，好嘞好嘞，我这就抬走，谢谢刘叔”，阳映玩回过神，机灵的点头说到，但小眼珠没有从刘二柱手里的馒头上挪开，径直往里走，木屑拌着桐油味儿，屋内暗沉沉，凉风吹过，不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哥，要是不往肚子里塞点东西，我真的走不动了，腿软眼花肚子叫，我也好想尝尝白面馒头的味道，上次吃还是去年在大舅家，儿子摆满月酒，也就吃了两个，”舔了舔嘴，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啥味儿了，反正很甜很好吃...”，阳映归在原地揉着肚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发着呆，嘴里的哈喇子冒了出来，好像自己正在吃着猪头肉就着大馒头。“赶紧抬回家，下午还要出殡呢，大热天，爹爹母亲就这样放这，你想着自己吃，你还是我弟吗，你还是孝子吗”阳映玩大声骂到！弟弟低着头双手抬着棺材一侧，阳映玩抬着另一侧，一二三，起！哐当，棺材板儿，砸在地上！把刘师傅老婆吓的馒头掉一地，捡起来，拍拍灰，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你这娃儿气力咋这么小，大臂膀子跟火柴棍似的”，刘师傅顺势帮我们把棺材板儿抬起来，阳映玩兄弟俩费了好大劲把六块棺材板扛到肩上，大户人家的棺材都是柏木、松木、楠木，整棵树修造而成，再用铜钉死，风光大葬，队伍排成龙，连续三天敲锣打鼓，法师念经超度，大鱼大肉不断！而我们兄弟俩连饱腹都难达到，棺材板儿就是八块薄板拼凑，抬着八块薄板走到大门口，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着实不小，两兄弟不谋而合的又驻足桌上剩下的俩白面馒头前，刘二柱，大步上前，毫不讲究的抓起俩馒头，一股脑的塞进阳映玩的裤兜，大声嚷嚷“就这两个馒头了，你刘叔家也快揭不开锅了，赶紧回去，让你爹妈下土！”

    弟弟眼里冒着光，兴奋的说到“好嘞，刘叔，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以后我有钱了，天天请刘叔吃白面馒头，再加猪头肉，而且顿顿管饱！”说完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估摸着被这两馒头激发了气力。“弟，停会儿，咱先把馒头吃了，我馋的不行了”，“我也这么想的，哥，前面有口老井，打桶水，一口馒头一口水，肯定能吃饱，嘿嘿...”,双脚蹬着井口，双手卖力拉着绳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桶拉了上来，心想着待会一定要把这些力气吃回来，艳阳高照的黄土地、清澈又映着太阳的井水、白白净净的白面馒头、老树下饥肠辘辘的两兄弟...

    打了个盹的功夫，太阳就快下山了，阳映玩一只手揉捏着睡眼，一只手拍着哥哥阳映归的肩膀，呼噜声停了，阳映归醒来，望着天空，嘴巴嘟囔着“眼睛刚眯上，咋就快天黑啦”，哥俩起身又喝了几大口井水，把肚子喝饱，可不想再体会肚子咕噜咕噜叫了，抬着棺材板儿就往回赶，到家已是黄昏，望着家徒四壁的泥砖房，望着大门口躺在棺材板的爹，望着躺在床板上，还没有棺材板的娘，望着村里萧条的景象，两兄弟杵在路边久久不说话，远处黄狗的叫唤，才让阳映玩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哥，咱两赶紧把娘搁进棺材里，明早还得请邻村的王道士给爹娘下葬”，“对，赶紧忙活”阳映归说完就转身去柴房拿锤子和钉子，阳映玩也立马抬着板子去装订，兄弟俩从小就干活麻利，一会功夫就把几块板子钉成了棺材，板子合并的地方还有缝隙，有钱人家会用好的粘合剂，封死缝隙，家里穷，没钱买，只能用爹生前做的桐油补在缝隙处，然后用墨汁把棺木刷黑。忙完肚子又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哥哥阳映归去伙房拿了几个红薯，烧起柴火，把红薯扔了进去，俩兄弟坐在柴火旁，望着被干柴烈火烤着的红薯，年仅8岁的哥哥阳映归头一次想着往后的生活怎么过下去，转过身对着弟弟阳映玩说道“弟，爹娘走的早，以后就咱俩相依为命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家里的墙烂了几块，明天给爹娘下完葬后就去弄几块泥砖把墙补上，后天去王大财主家里认个东家，帮他干些杂活，混口饭口，只要不挨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