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喜欢上了歌曲《乌兰巴托的夜》,每次聆听或是清唱,一种清泉石上流的寂静总把我带往故乡。
故乡毗邻建节河,百来户人家,实际常留村子里的不及百人。白天还好,上学的、出工的、种地的、走街串巷吆喝的生意人,给这个村子增添了活气。
一入夜,村子出奇的静。特别是入冬,天色暗得早。北风呼呼地刮着,直往人身体里钻。老一辈人吃了饭就睡觉,电视都不愿看。八九点光景,第二天赶着上学的、出工的也都睡下了。到了夜间十点,从河堤望过去,黑黢黢的夜里一坨灰色中漏着三两盏灯火。夜是真的静,只有风声。
我是个喜静的人,白天里看书、扫地、锄草。一边做事,一边不被打扰地冥想,就觉得很自在。夏夜,头顶星空璀璨,地上虫声切切,蛙声呱呱。好像自己也是一只夏虫。一个人彳亍在河边或是村子里弄,看挂在天上的月亮,看银灰下的荒野。万物柔肠,那些日常的事物此刻都温柔起来。
溪水是温柔的,素色的水面有着星星月亮的倒影。那些淋洗过叔伯们身体的水流,母亲浣洗过衣衫的肥皂水,像每一个平淡的日常缓缓而去。溪旁的柳树是温柔的,扦插时才筷子粗细,现在已经长到钵盂口粗了。它的枝丫披洒下来,罩在溪上。微风徐徐,树枝轻轻浮动。水井房是温柔的,白天里的麻色墙面和生硬的铁器在月光中浮着。整个村庄是温柔的,在一片白茫茫的月色中,村庄像一个蜷缩入睡的孩子,你甚至能听见奶香味的呼吸声。
农村的秋夜凉飕飕的,地上露水湿重。二季稻在抽穗、灌浆,有些田地龟裂出手指粗的缝隙。白天忙着做些小工的人,晚上出来灌溉。有次,我从岳父家出来,天已经黑了。经过黄家,狗吠声声,经过一段松林路,松林像怪兽朝路边奔涌。好在幼时有走夜路的经历,一个人没灯也不用惧怕什么。经过一片田畴,正好碰见夜里灌溉的发小永强。他见是我,有点惊讶。“李子呀!这么晚,出来干嘛,也不带个手电?”“坏了”,我把手电一扬,“怎么没带老婆出来,好歹有个说话的伴!”“没事,老婆带着孩子睡了,要不是水沟让野猪拱了。否则我也不用人来。”搭了几句,我要赶路。永强用额头上的灯给我照了一段,又继续噗嗤噗嗤着挥动锄头清沟。灯柱在很远的地方错乱晃动。
故乡的夜也有揪人心的时候。父亲年纪大了,留在乡下,身体不是很好,偶尔会突发心悸。有一晚,十点光景接到父亲病急的电话,我一边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一边联系在大队行医的同学。家里灯火通明,围着一屋子的人。父亲用手捂着疼痛的胸口呻吟,母亲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叨叨着如何照顾父亲,今天吃了什么饭菜。堂哥堂嫂是母亲叫来的,在边上宽慰着母亲。我同学先我赶来,给父亲用了药,陪我坐在边上守着。好在父亲挺了过来,他的心脏慢慢平复,开始有节律地跳动了。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让母亲烧了点面条,加些鸡蛋。大家吃着面条,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散去。整个村子又归于平静。
乡村就像一条柔软的河流,她吸收着阳光的金色,慢慢编织着夜的梦。有些东西在夜间沉淀、生长,有些东西被遗忘。而那些被我们识记的都将成为苍凉人世中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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