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陶家庄。
方家墩率三千余众一路南下,剑指离陶家庄约一百六十里的大铜山。
这伙流寇一路南下的进展极为缓慢,因为几千人的流寇原始本性是一路抢劫,见到好东西就要抢,路上经过的村庄都要祸害一番,结果三十多里路足足走了六七天。这几千流寇一边劫掠,一边裹挟流离失所的流民,让整个队伍显得十分臃肿。
一旦家园被毁,这些平时老实巴交的农民瞬间就变成了恶魔。皇权不下乡的时代,乡绅基本是最早被这些流贼们清算的,因为地主老财们有钱呀。流寇们优先袭扰和突破的都是大户,然后抢得残羹剩菜才留给新兵营。
流寇的新兵营吃老营留下的残余,然后就是重点照顾中农和贫农阶层,洗劫一空之后就把些最脏的活计留给了那些裹挟来的民夫们。
由于抢的东西太多,老营兵的包袱里已经装满了金银珠宝,不仅影响行军速度也影响了战斗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流寇最大的特点就是居无定所,手里抢来的财宝基本都在身上绑着的,如此大的负担怎么不拖累?
听到大当家说要去打下一个山头,以后就在那里安身立命了,那岂不是手中的金银财宝就有了安置地方了?有了自己的地盘,以后抢来的小娘子岂不是可以过一过安生日子?
想到以后不用四处奔波,老营和马队的流寇们都是心生向往。在这里要提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打劫的村落不能居住?首先村落一般是易攻难守,其次就是会有源源不断的恶民围攻袭扰,这些对流寇们来说是致命的;再就是流寇的补给需要不断的洗劫抢占,以战养战的方式流动作案,也不容易被人追上报复。
方家墩对自己的队伍走得慢已经有了想法,这短短几十里路走了那么久,兄弟们手里的负重也越来越大。这到大铜山之后,仗还怎么打?之前定下来打下大铜山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这么慢的行军,这让大铜山那边早就做好了防守准备,要啃下来哪里有那么容易?
流寇们刚过了一个叫章庄的地方就遇到了陆宁带领的七百多人的安宁军。顿时,七百多乡兵和三千多流寇在没有任何防守工事的野外遭遇了。
两边皆是纷纷列阵,方家墩匪部由于大部分都是鸡鸣狗盗之辈,哪里有军纪可言?组织起来嚎叫半晌才把队伍揉捏成像模像样的阵型。
安宁军军纪严明,一声令下,战斗军阵就摆出来了。前锋是火铳营,中军是掷弹队,左右两翼分别是长枪兵和刀牌手,督战营和辎重营则立足于后阵。
流寇们见到对面安宁军清一色鲜衣驽马,压迫感十足。并且每个安宁军基本披的是铁甲和皮甲,防护都武装到牙齿了。
流寇这边则民夫和新兵营做先锋,老营和马队分为左右两翼,弓箭手与方家墩几个当家的在中军。
老四刘厚吐了一口浊气,叹道:“乖乖!这是大铜山的乡兵?这简直就是边军的气势啊!”
方家墩脸色十分不好看,骂道:“妈的,一群乡勇而已!哪里有什么战力?等我们兄弟一拥而上让这几百乡勇会成为老子刀下亡魂!”
听到方家墩的怒骂,老二陈德远和老三管豹默不作声,他们知道老大方家墩在死撑。他们只能警惕地盯着前方三百步开外的黑压压一片乡兵。陈德远心中有些发苦,他当时见到四个乡兵骑哨全是铁甲,火器也没有什么,觉得斥候都是比较精锐的兵。但是看到这么多和他之前对战的四个乡兵皆是同样装备的乡兵,他内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到整齐划一的乡兵朝着他们缓慢行走过来,那震撼的整齐的踏步声,让以往嚣张跋扈的老营和马队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每个流寇们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让人威压有些抬不起头来,手里握着刀斧,在这冰冷的寒风中手心全是汗水,他们浑然不知。
陈德远想到两个月前周国的铁骑能给到他这种强烈的威慑和震撼。整个周国铁骑冲过来如同地动山摇一般震撼,梁国的边军骑兵战损五比一,需要用五个轻骑兵才能换周国的一个重骑兵,完全打不动!这样的仗还怎么打?梁国骑兵遇到周国重骑兵基本一触就溃。
周国军队的铁骑虽然只有几千人,但是都是重骑兵,将士们全部是铁甲,就连马匹都穿了甲胄的!周国不惜代价打造了一批重骑兵,简直就是梁国边军骑兵的噩梦!
对方的乡兵虽然没有骑兵,但是仅仅几百步兵居然走出上万人的气势,完全把己方压得喘不过气来。顶在最前面的新兵营和民夫们有微微退缩之意。
新兵营的主将刘厚,排行老四刘厚带着几个亲卫当场斩杀了几个要退缩的民夫和新兵之后,才把先锋营的队形给稳住了。
好在对方的乡兵在一百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停下了,对方重新做了部署,将左翼的长枪兵对着陈德远这边的马队。右翼的刀牌手对着管豹这边的老营。
只是对方先锋火铳兵薄薄的三排,一排五十人显得单薄了许多,火铳兵身后是拿短刀的乡勇,腰间挂了大约七八个黑疙瘩。这让陈德远看清约有一百五十多人的掷弹兵之后,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恐惧!
“老大,这一仗怎么打?”陈德远有些拿不定主意,问了在旁边一筹莫展的方家墩。
方家墩今天骑着一匹枣红大马,看着前方乡兵站在对面的方阵如同石头一般,脸上露出了苦色,道:“老二,老子现在才知道你遇到了是什么硬茬子了!这乡兵练总真是败家子啊,这些乡勇就铁甲要花了不少本钱啊!这一个个都穿着铁甲,难道江南的乡兵都这么富得流油了吗?”
“是啊!我们手里的兄弟要甲没甲,就算肉搏近战,兄弟们的刀斧也砍不动对方的乡勇啊!”身旁的管豹也加入了老大和老二之间的对话。
“管他娘的,先把咱们的旗号竖起来再说!如果他们有意为难咱们,怎么就和他们拼了,这辈子老子也够本了!”方家墩恶狠狠地说道。
“二哥!要不你先拿你的骑兵冲一冲,把他们的阵势冲乱,我们老营的兄弟就跟着你们马队冲,然后杀入他们的中军就是了!”管豹看着陈德远打气说道。
“哪里有那么容易?你没看到他们的火铳吗?还有后面的万人敌铁疙瘩?我的马队一阵冲过去,三阵火铳齐射,我的马队就要战损三分之一,到了三十多步就是噩梦了,成百的万人敌飞过来,我的马队就全部报销了!还冲什么阵?”陈德远是看明白乡兵的战术的,那黑色的铁疙瘩给他内心深处造成很可怕的阴影。
“那怎么办?马队不冲,难不成让那些民夫和新兵当炮灰,消耗乡兵子药?”管豹撇了一眼陈德远,心中满是鄙夷。
管豹发现二哥变了,自从他遇到这一伙乡勇之后,把他的锐气都打没了。
“老二,我觉得老三说得对,你带马队去冲一冲!如果损伤很大,那不如就做袭扰,找机会打他们左翼或者右翼,你的马匹跑得快灵活机动,对方都是步足肯定只能防守,追不上你的马队的!”方家墩看着陈德远吩咐道。
听到老大方家墩都这样说了,自己上了贼船哪有不出力的道理?陈德远只好硬着头皮抱拳道:“大哥,你放心!我这就带马队试试!不过新兵营和民夫需要配合马队吸引对方的火铳和万人敌!”
“肯定是马队先上前,难道要新兵营给马队挡路吗?你马队跑得开吗?”管豹看着畏畏缩缩的陈德远心里就是来气。
陈德远不理会管豹,直接调拨马头回到了自己左翼阵营之中。陈德远看着乡兵后方、右翼比较薄弱,是可以找机会突袭一番。只要不遇到对方的长枪阵、火铳兵及投弹兵,马队可以把对方的刀牌手砍瓜切菜一般屠杀殆尽。
安宁军这一方,陆宁身后的大纛已经高高竖起,飘着一个大大的白底黑色魏碑体的“陆”字。
身处中军的陆宁盯着数倍于自己的流寇,他看对方先锋前军的是一帮乌合之众,大约有一千三百多众,全是一堆堆花花绿绿破败不堪的样子,皆是胡子邋遢衣服四处破烂,就像一群乞丐一般,和安宁军的精细着装来对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其实陆宁最担心的是对方的马队冲阵,他带领的七百多人剿匪征战几个月,基本都是见过血的老兵,作战经验相当丰富。只是对方五百多人的马队冲阵,手里七百多人的步兵不一定能拦得住。
手里五个把总骑着马围了过来,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几个把总担心的正是陆宁担心的。
“方贼的骑兵机动灵活,我原先是想让长枪兵和掷弹兵配合打退骑兵的游走,我担心他们要袭击刀牌手,火铳兵调转来不及,好在中军的掷弹队可以灵活机动,我们在野战只能固守等待对手出击,这样方可退敌!”陆宁的一番话把手里的几个把总忐忑的心安放下来。
骑兵如果要冲击军阵,伤亡是避免不了的,看着对方缓缓地竖起了旗幡,偌大的一个“方”字进入了所有安宁军的视野。
俗话说,冤家路窄,方贼与安宁军今天在这个叫章庄的野外遭遇上了,双方都想灭掉对手,这一场野战即将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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