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无畏地活着......(三)

文/湘子

人的前半生，没有对错，只有经历。

1，

时间在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四步曲之间徘徊重复着，一晃到了五月份，竟然听到一个消息说这个厂快倒闭了。

这个消息象个炸弹被引爆了，我们却只能私下合计着该何去何从？

有一天，听到一个同事说坪山有家玩具厂在大量招工，我和秋风商量先请两天假过去看看，不好就再找，秋风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另外两同事一块去了，刚进厂办好手续，就被通知说紧急赶货急需人手，连宿舍都没安排就叫我们去上班先。

尽管心里有点不情愿，也没说出口就真得直接去车间上班了。都是玩具厂车缝得产品也大同小异，一会就上手了，一直干到下班。

下班后，到食堂一看，那菜蔫黄蔫黄的，哪能下咽呢！都不如我老妈煮的猪食。一下子我们三都想要打退堂鼓了。我们一商量，就去厂长那里说不干了。

没想到，那阴阳怪气的厂长竟然说 :  " 不行，至少得干够半个月才能走人！ " 惨了，竟然进了黑工厂。

我们慢悠悠踱到厂门口想趁机溜出去，可被那虎视眈眈的保安一瞪眼：“拿厂长的放行条来才能外出。”吓得我们赶紧退回，这下可怎么办？

下午，我们又无奈地上班了，根本就没心思再干活了！可被管事的瞪着，又不能偷懒只好强打精神干着。

一下班我们就跑到厂周围转，试着找哪处围墙矮些我们好翻墙出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四周的围墙都高高的，我们急得没办法，只好又无奈地回去加班。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我们被人带到宿舍，这下我们兴奋了，因为厂里宿舍不够用，另租了民居楼给我们住。

我们庆幸老天有眼，最其码有机会可以逃跑了。我们静等机会，但是宿舍一直有其她人，感觉就是来监视我们的，我们乖乖地不敢轻举妄动。

一夜平静......

第二天一早起来，想不到刚走到厂门口，就看到我们两个同事来找我们了。

原来是秋风不放心我们，就叫两个人过来看看。我赶紧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叫他们等到我们下晚班后，到楼房后面接应我们。

他们听了当然满口答应，我们这才放心去上班，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干了一天。

晚上回到宿舍，等那个同舍的人进了冲凉房。我们立即探头窗外，看到我们两同事真得在下面等，立马将行李包丢下去。

他们捡起包就跑，我们仨也赶快往楼下溜，终于跑出了大门，两同事站在前面接应，看到我们出来又拉着我们跑了好远，才停下来。

我们大口喘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们相视一看，又一齐哈哈大笑！感觉又搞笑又刺激！

只有唯一遗憾的是身份证被扣下，拿不回来了，只能回家重新办理！   

回到厂里，看到我那可爱的师傅，我紧紧拥抱她，急得她赶紧挣脱 : “干嘛干嘛？”我将事情经过一说，她只淡淡地说了声：“回来就好，下次找厂谨慎点。”

不亏是我的师傅，遇事就是那么淡定，却只字不提她派人去的事。

永远感激你，我的好师傅！ 

2，

离开国扬厂后，我回了老家一趟。一则办身份证，二则因为头皮的原因要去医院开几支药膏，但那时的我仍是漫不经心地，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七月中旬，我又来到了深圳，这次，我遵从自己的内心喜好，找到了一家服装厂，我们大家都喜欢称呼这个一级服装厂为“龙华大楼”。

在龙华大楼，我经历了许多的第一次，学到了更多赖以生存的本领。

在这个服装厂 : 我学会了如何做衣服；学会了制作样板；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罢工；开始第一次做领导；学会如何安排生产；学会了如何打工价；经历了朦胧而甜美的初恋；深刻明白了何为连续通宵；也做了平生最大胆的事——趁老板不在，带着全厂人偷偷在上晚班时，到包装部看电视《含羞草》，看完了然后回去车间上班；在这......太多太多的第一次说不完道不尽。

第一天到龙华大楼时，是阿芳带我进去的，面试的是台湾的赖小姐，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精明能干，而且很爽快。和我没聊几句，就让我坐在电车上车给她看，看了我的熟练操作，她马上说可以了不用再试。

阿芳是甜美可爱又乐于助人的小姑娘。果不其然，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

第一天到车间上班，发现整个车间堆放着许多牛仔裤。赖小姐安排我缝裤脚，我看了边上的人缝了两件就自己开始了。赖小姐过来看了看说 : " 挺好。 "并让我继续车。

我车缝得好卖力，速度也很快，结果到下午时，前面的工序竟然供应不上了。

我想了想，就跑去办公室找到赖小姐。她问我 : " 你想学什么？ "我说 : "我 想学一下上拉链。 " 她说：“行，你先上去看别人车缝，当你认为学会了就告诉我。”

我乐滋滋跑回车间，认真地看别人如何上拉链，看了两件我感觉差不多了，就请别人站起来，让我试车一件，车好后她也认为行了。

我又跑去办公室告诉赖小姐 : 我学会了，她同意我可以领拉链上了。

于是乎我又屁颠屁颠地跑回车间，去物料处领回拉链，并认认真真地开始上拉链了。

不知是我太积极了还是怎么回事，只上了两天的拉链，人家前面的工序又供应不上了。

我只好又停了下来，这次我瞄准了拷克车，我想学会它。

赖小姐又爽快地答应了，并让我自己到载床去拿些废料上去练习。我马上跑到载床部抱了一大把废料上车间。

相对来说，拷克车要求要高些，而且要两只脚一起控制的，所以我学了两小时才掌握了要领。之后开始领料车缝，但是我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超过了当时车间的拷克高手小花，令赖小姐对我刮目相看。

也不知那时哪来的那鼓劲气，特喜欢学新鲜东西，见一样学一样。甚至为了学那种包缝的高车，不惜牺牲睡觉时间，利用晚上人家下班之后在车间加通宵学习。

老板特意拿了一包饼干和一罐可乐到车间给我，并再三问我会不会害怕，我回答不怕，并坚持学了三个晚上才学会了包缝这种工序。 

时间就在这紧张又兴奋的节奏中溜过。

某一天，走进车间时发现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看到工资单，发现有好多人的工资都算错了，再加工价偏低的事，有人去找那个算工资的理论却被轰出办公室，所以引起大家的公愤，结果演变成全体罢工了。

我也乐得偷懒就跟着风玩了，毕竟我来到这厂的时间才不长，不想闹事。

老板上来协调，可惜因为袒护办公室的文员所以没能成功。事件就变成僵局互不相让。

这样的僵局持续到下午也没个结果。我看看事态继续僵持也不是办法，所以就收集了下大家的意见，统一写成协议书。

尚记得其中三点好象就是；一，开除那个算工资的文员；二，提高工序的单价；三，工价公开让大家清楚明白；如答应以上条件则全体复工！然后拿给大家签名，之后我就上宿舍睡觉了，至于后来发生什么我就不理会了。

直到晚上，我才被人叫起来上班。我才知道老板全部答应了条件，下午就已经复工了，我还在傻傻地在睡觉。

可也正是我的这个傻叉举动却帮我躲过一难。因为我的字体比较有力很男性化，结果被老板误以为那份协议书是男性写的。

结果罢工之后没两天，老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电工给炒鱿鱼了，他认为是电工在背后搞鬼。

当时我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直到后来我做了管理，天天要交报表去办公室，被老板看到我的字体，他才告诉我这件事，还笑着说原来罪魁祸首是我。

我当时还莫名其妙了半天，经他解释才明白，却让我内疚了好久。可惜从那以后都没见过他！

之后的日子却是充实又快乐的。

想起和杨在宿舍大闹天宫的情景，想起颤巍巍的老阿伯追到宿舍来质询，我们故意一问三不知的好笑场面；还有阿芳，常常偷偷煮些好东西上来给我们加料的经历，那个味道至今回味无穷......

好留恋那些美好的时光！

3，

在龙华大楼的日子，是最开心快乐的，在这里承载了太多的欢笑与眼泪。

其中有一天，是我活了半辈子最狼狈的一天，也是我最难忘的一天，即便己过去二十多年也恍如昨日。

一九九二年年底，快过年的时候，那时从深圳回老家时兴承包大巴车，这样既方便大家伙一起回家，也不用赶去广州挤火车，那年月的火车我们大家都挤怕了。

第二天，蒋素平果然联系好了一辆大巴车。正是因为有了大巴车，我们就能直接在厂里上车，免去拎着大包小包赶车的辛劳，所以大家那天都格外兴奋，想起马上就快见到家人了，个个都很欢喜，狠不得一下飞回家。

那天，老板也很仁慈，特意给大家放假，结果个个跑去商场，恨不得将商场搬回去似的，买了大包小包好多礼物准备带回家。

那些年出远门的标致性行李之一是大皮箱，几乎是人手一个，塞得是满满当当。

出发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六曰，老板赖先生在这边管理工厂，他特意买了鞭炮欢送大家，而且给每人发了一袋饼干一瓶可乐！那时刻大家都挺容易知足的，因此挺开心 。

在赖先生的再三叮嘱下，我们兴高采烈地出发了！一路上大家一直都难掩心奋，想起就要回到己离别一年之久的家，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那两司机师傅也尽心尽责，车子一直很平稳地向前飞驶。只在中午，停下来让大家吃饭休息，之后又一路向前，就在快到那有名的九连山时，天空却下起了满天的鹅毛大雪。

大家一看到飞舞的雪花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笑着，雪却越下越大，地上已开始铺雪了。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同时他们也在商量该如何走后半程路途了，毕竟下雪天路上容易打滑。

大家渐渐从下雪的兴奋中冷静下来，默默地等待司机师傅的决定。不一会他们告诉大家，因为雪太大了，他们不敢再走九连山，一则九连山弯道太多，二则路上下雪太滑，所以他们不敢冒险继续开，为安全起见只能绕道福建！

这时我们都傻眼了，可我们又想不出更好办法，不可能走路回去吧！只能照司机所说绕道了！

大雪继续纷纷扬扬地下着，大家却都沉默了，不知后面的路程怎么办！我们的车绕到福建时已是晚上，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沙沙直响，可大家已丝毫没有玩雪的心情了。

大伙默默地吃过晚饭后，我们被告知:两个司机不想再继续开车了，他们担心雪太大会封路，所以要我们坐火车回去。

老天，这下子大家都急了！这可如何是好，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该如何上火车呀！但是事实又不容你考虑，要不然你只能在福建过年，因为第二天就过年了。

那时各厂放假一般都是那么迟的，但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哪知天公如此不作美呢！没有办法，大家无奈地将大包小包搬到火车站候车室，焦急地等待火车的来临。

半夜十二点四十，终于看到火车进站，所有旅客一窝蜂地往站台跑，因为火车只停十分钟你说能不急吗！

我也随着人流使劲跑呀跑，这时看到蒋素平，拎着一个比她人都更大的皮箱，在吃力地往前挪动着，照她这走法能挤上火车才怪呢！我不由分说抢过她的皮箱，丢了个小包给她，“快跑，不然来不及了！”

我们奋力奔跑着，很快来到火车前，可是列车门竟然一个都没开，眼见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不急死人啦！我前后一瞅，发现有个窗口开了一小缝，有人在买东西吃。我赶紧招呼一声：“大家跟着我跑！”

我紧跑几步赶到窗口下，立即丢下两只箱子，双手掰住窗口边，嘴里说着:"拜托让让，拜托让让！"使劲一跃，一只脚搭上窗边，硬是先挤了一只脚进车厢，而后双手一用劲，整个人终于生生挤进车厢，口中不停对那旅客道歉。

人还没站稳，马上转身让蒋素平递上行李，我也不管有没有砸到人了，只管将行李往过道上丢就是了，紧接着把蒋素平她们几个人也给拽进了火车车厢。

我刚缓了口气，往窗外一看，火车都快要起动了，却见到同事郑雪琴和蒋小琴还在站台上奔跑。

我急得挥手大喊：“雪琴，往这边！”她们俩调头看到我便撒腿跑过来，只见雪琴跑丢了一袋苹果，她转身想跑回去捡，我赶紧又喊：“别捡，来不及了！”

她一听连忙又向我们跑来。到了窗边，我赶快使劲将她们两个给拉上火车，刚一拽上来，火车“呜-----”地一声，起动了。

她们两个互相看了看，忽然哇地一声抱头痛哭起来！我心里也酸酸的，慌忙安慰她们说：“都上来了，没事！别哭了！"她俩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哭泣。

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这一天的回家历程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我想那帮伙伴们可能也和我同感吧！

                     

无知无畏地活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