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我失业了。
仅仅是因为一次迟到。
我也不想工作了。
一回到家,我重重地关上门,躺在沙发生气,从六点到七点,这一个小时我什么也没干,只是躺着。我已经厌倦了每天在办公室工作的生活,我付出了很多钱,得到的却没有预期的一半多。我还很年轻,不想把剩余的几十年全部花在这些事倍功半的事情上。
工作六年的积蓄和父母从小到大留给我的钱,足够我环游中国。也许这个行为有些败家,把父母辛苦给我的钱用来让自己娱乐,不过我以意识到一切都是空虚的,活在当下,开心就好。
但是我还想出国,看看世界。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一个向往自由的梦想。
于是当晚,我就整理好了东西,计划好了行程。第二天一早,当我带着行李箱,背着背包,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一股轻松感、喜悦感和微微的不舍才心中流露。我不知这不舍是对于这个家,还是对于过去向往自由的生活。我决定先从家乡附近开始。作为闻名中外的景点,西湖已经被我无数次游玩,所以我觉得还是从我的行程中删去这一个站点。而青山湖,临安的青山湖,却是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第一章 湖上青山——青山湖
“青山”首先是一座大山,山名得之于林木青翠,之后以山名镇,有了青山铺、青山街、青山镇。
发源于东天目山的南苕溪穿山渡风而来,流过临安,流过青山,再流向余杭。青山作为临安的东大门,临安的发祥和延展一直未曾离开过它。原本有一条在苕溪北岸的官道,可以从杜木桥入境,经青山铺,过百里岗,越长桥,入衣锦城,这条路绕不开青山。东晋葛洪走过,唐末钱镠走过,北宋林逋走过,明代徐霞客走过,无数百姓也走过。可惜,由于杭徽公路的修成,我已经无法踏上这条无数人走过的路。
青山湖意义非凡。
从12世纪到20世纪80年代,临安的洪灾发生20余次,平均35年一次。63年前的1956年8月1日,天目山洪爆发,南苕溪泛滥,西险大塘多处溃决,南渠河桥被冲塌。50年代初期,在南苕溪上修一座防洪蓄水水库的设想被提出。1958年12月18日,大坝正式动工,历时6年,于1964年4月30日完工。
青山湖及万山之水,保护了下游西险大塘的安全,在以后的数十年里拦截住了2亿多立方米洪水。
因此,对于当地人而言,青山湖的意义已经超过一切。由于它的存在,保了一方水安,护了一方境宁。
我走在青山湖边,人并不多,可能是由于工作日的缘故。只有几个老年旅行团和一些外国游客。又或许,即使是在假期,人也只有这样一点。或是说,青山湖对于外地人来说只是一个风光旖旎,和其他城市的湖泊看起来并无任何区别……
沉思之中,忽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肩。我转过头,是一个外国人。身材并不高大,蓝眼睛,金色卷发,看上去十分英俊。
“你一个人?”他用英语问。
“是的。”我用英语回答,“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只见他连连摆手:“不不。我能和你一起吗?”
“当然。”
在一段时间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他叫Eric,是法国人,一年前就开始旅行,现在几乎已经把中国玩遍了。他告诉我,他总是“travel light,also live light ”。Eric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外向开朗,第二就是有头脑。他会把去过地方的照片以及自己写的游记等寄给报社和杂志社,从而得到足够的钱去旅行。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专业的旅行者。”Eric笑着说,“interested and interesting.”
“那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哪个?”
“interested and interesting.”
“就是我对旅行感兴趣,并且我本身就很有趣。”
……
洞霄宫,会仙桥。
青山湖东侧,沿着苕溪,可以找到洞霄宫村。村因洞霄宫得名。但是这历史悠久,在海内屈指可数的道观建筑群,一次又一次毁于战火。方腊起义时,它毁于战火;一度重建,却在宋恭帝年间毁于山火;二度重建,元末再毁于战火;再度重建,却又在清乾隆年间被火烧尽;之后小规模重建,又难逃抗战时期的战火。它曾经清净平和,也曾辉煌雄伟,如今却早已湮没地下,千年的历史积淀化作一片青葱。也许百年以后,它将被世人忘记,孤独寂寞地呆在冰冷的地底。
我和Eric走在会仙桥上。这是村民来往的必经之道。桥下流淌着的泉水来自天柱泉,迄今依然润泽村民。
洞霄宫所处,是由九座山峰包围而形成的盆地。大涤山与天柱山南北相对,唯一与外界的通道是背面一条千米峡谷,是九锁山。发源于天柱山的溪流经盆地,再通过九锁山流入南苕溪。
“几经流水小横桥,一径萦纡到洞霄。”
……
“你知道洞霄宫有什么特殊意义吗?”Eric说,“你们国家宋朝有一个宫观官制,它隋唐时期就有,但是宋真宗把它扩张了一番。宋真宗迷恋道教神仙,以宰相执政充使,丞、郎、学士以上充副使。王安石变法时,才推行新法,开始扩大推广提举官制度,并进行改造,增设京都以外的十座宫观提举官,洞霄宫列第一。这个提举官不是实权职务,而是为了安置撤换下来的变法路线的反对者。”
我惊奇:“你知道的很多啊!”
Eric笑:“和你说了我是专业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旅行?”
“环游世界是我的德利姆。”
“德利姆?”我不记得英文里有这样一个发音的单词。
“对啊,D-R-E-A-M。”
原来是dream,梦想。随后我大笑起来。
“怎么了?”Eric还不知道何来笑点。
“你读错了,那是dream,梦想,不是德利姆。”我解释,但之后又控制不住,又笑起来。
Eric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回答:“我以前一直是这样读的啊,没有人说过。”
“凡事总有第一次。”
“呃……好吧。”
“你知道吗?青山湖北面有处地名叫‘八百里’,听上去似乎很特别。”
“你应该知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彭祖八百’,就是他寿长八百,实际上是指大彭国存在的年限。彭祖指大彭国创始人篯铿,也指大彭国和彭姓诸国。
“大彭国国力强盛,到商朝时仍然如此,就连彭祖子孙分封的诸侯国也是强国。后来,商发生叛乱,战争持续十多年,彭伯被封为大彭国君,平定叛乱。之后势力上升,疆域扩大。功高则主疑,彭姓诸国最后被商王武订诛灭。但国破家亡并不意味着终结。在商朝军队的追逐下,他们从淮夷地区走向四方。其中一支来到青山湖一带,一部分人选择留下,另一部分人继续南下,建立了诸暨国。
“青山湖北岸的这片连绵山岭,原名百冈岭,但是因为彭祖隐居于此而有了新的名字:八百里。”
现在是初夏,我和Eric坐在青山湖边。水如镜,树婆娑,有时会模糊起来。这里的时间是否停留在古时的某一天?叠影重重中,他们来了又走了。与王羲之成世外之交的许迈来了,西湖葛岭因之命名的葛洪来了,写《搜神记》的干宝来了,唐大历十才子之一李端来了,明代冯梦祯来了……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
不知在他们看到山水时,是否也和现在的我一样,想到了出世与入世,隐逸与显达?
也许青山湖一带就是这样一个所在,它与纷繁的都市仅隔一带山水轻纱。湖山是远是近,全在你我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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