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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莱手记一 | 难民和难民营

加莱手记一 | 难民和难民营

作者: 御寒_yuhan | 来源:发表于2017-06-29 21:44 被阅读0次
    加莱Jungle难民营/摄于2015年12月30日

    在2015年的最后几天,我完成了今年最后一个计划,就是去敦刻尔克见暑假一起支教的小伙伴,还有就是去到了加莱区的Jungles难民营,这是一次感触颇深的体验,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复习考试,所以这篇手记一直拖延到现在。就将它作为2016年的开端,也作为我对难民关注的记录。

    不知道,这次走访会不会对我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改变,现在还说不准,但确实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触动。

    去加莱之前,我并没有做太多“功课”,最多就看到了国内网站的几篇中文报道。其实国内的报道特别少,在谷歌上搜关于加莱难民的中文资料,也大都很重复,时间也比较久了。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头脑中隐约有sangatte难民营以及jungles难民营的印象。不想提前做功课,也是希望让自己去直接进入难民营体验,不想有太多的先入之见。

    那天早上六点多我就从敦刻尔克坐TER来到了加莱,天还没亮,而且特别冷。果然在这个临海的城市,风吹得特别冷。下了火车走在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起初有点不知所措。那就随便走走吧,过来市政厅我看到一个公交车站牌,上面有5路车,突然记起来不知是哪篇帖子上说过可以坐5路车到sangatte难民营。还没来得及看懂公交车的线路说明,就看到了sangatte这个字眼,正好来了一辆5路车,天气太冷就先上车再说。大清早车上人不多,走过一个桥,车子来到了似乎是来到了另外一个更加荒僻饿地方,一直沿着海在行驶。天没亮,远处的天边可以看到一抹暗红色,近处靠海的地方则是一片漆黑。但我突然看到一片白色的帐篷似的东西,心里一阵激动,难不成我找到了难民营!但这时的站牌显示的并不是sangatte,而且离到达还早。心里充满疑惑,但还是坐在车上,等坐到sangatte那一站再说吧。又坐了一会,一个中年大叔下车了,车上仅剩下我一个人,我以为到了终点站,就跑上前去问司机说我想去sangatte难民营,他点点头说他知道,但是这个难民营早就关闭了,现在难民都在Jungles那里。我问他Jungles怎么去,司机人超级好,他拿出一个公交车行驶的地图,告诉我说你就待在车上跟着我,我待会到终点站会掉头,然后回到SNCF那个车站,到时候你就坐2路车,坐到Les Dunes那一站,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管怎样,就先坐在车上好了。原来我们停的那一站并不是终点站,他又往前开了好久,到了一个十分荒僻的地方,往前看上去隐隐约约都是一些小土坡,我感觉这是到了城市边缘。

    司机喊我上前,他拿着地图跟我解释,我们在这里两分钟之后出发返回,他说那个2路车是8点26分到达SNCF车站,我会尽量快点开赶上那班车。我点点头,他还把这本地图送给了我,让我拿着坐参考。啊真是太感动了,一大早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然碰到如此良心司机,看到这个胖胖的司机叔叔,心里特别温暖。于是我就安心坐在车上,天色渐渐变凉,可以看到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的天际线更加明显。车上也陆陆续续上来一些乘客,我开始觉得不那么孤独害怕了。我能感觉到司机在帮我赶车,他的车速也提高了不少,真是感谢他的一番苦心。但是不巧的是,最后在临近SNCF车站的时候,我们看到一辆2路车仔我们前面过去了。这时候司机师傅跟我特别特别抱歉,差一点就赶上2路车了。不不不,我已经十分感谢您了,真的没什么。他不放心,跟我说下车之后过马路去对面方向等下一班车吧。我跟他道谢告别了。谢谢你司机师傅,让我感受到被人帮助的温暖。下车之后,我发现那辆5路车在站台等了好久才出发,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司机为了赶车,提前六分钟到了SNCF车站,为了协调一下时间,他就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看到公交车离去的背影,我默默跟他说了一声Merci beaucoup!

    好了,下面要开始寻找难民营了。下一班2路车还要等15分钟,等了一会我有点纠结,在这里坐着干等实在是太冷了,查了一下定位,好像那个车站Les Dunes离我步行只有三十分钟的路程,这点路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我天真的以为难民营救灾Les Dunes附近,于是决定干脆走过去吧,正好可以顺便看一下看一下这座城市。在我的印象中加莱是一个与战争和海洋分不开的城市,虽然它不是旅游目的地的热门,甚至在旅游网站上都搜不到它的旅游攻略,但是我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可能是以前经常出现在历史课本中吧,一战二战时它曾经是各国争夺的重地,在一座桥头我还发现了几行字,说是为纪念二战,桥下停了一些废弃的军船。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有点萧条,建筑风格也很简单,也许跟天气有关,也许是它背后的历史比较厚重吧。我就沿着公交线一直走下去,偶尔旁边会有车辆经过。又过了一条河,感觉到了另外一片区域,这里多了不少居民房,有点像富人区的感觉,二层或三层饿洋楼外面装饰的都特别漂亮,加上修理的很整洁的花园,不禁感叹住在这里真的很享受呀。走过预计的站牌Les Dunes,2号公交车会往另一个方向拐弯,按照司机的指示,我应该沿着那条路继续往前走。先走吧,应该不会错,因为前面救没有住户人家了,左右都是大片的树林,应该没错。脚上走着,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的,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经过,不会是到了城市边界了吧。不管怎样,即使错了大不了原路返回就好了,权当是散步了,只能自我安慰到这里了。

    走了好久,看到森林旁边开辟了一条小路,我踮起脚尖试图看过去,貌似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些白色的东西,这难道就是难民营?满腹疑惑,还有点害怕,我一个人试图走进去看看情况,发现里面是一户人家,再往前好像后门是开的,但是没有人。往后面看过去,好像也过不去,无奈我只好缩着胆子退回来了。还是满腹疑惑的走下去,沿途看到10路公交车,但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快半个小时了,连个公交车的身影都没看到过。吃块巧克力继续走,路过了一个又一个10路站牌,后来我停下看站牌的时候,看到后面走过来一个胖胖的小哥,人看上去很面善(我一直很相信我的看人水平)。他看我站在10路站牌那里看,过来跟我说10号线已经停了,因为乘客太少了,如果要用的话得提前预定。原来是这样,我就问他如何区Jungles难民营,没成想这是一个惊喜!他告诉我他在难民营工作!我们可以一路一起走过去,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信息源。因为来这里这钱我都不认识一些什么人,如果能找到在这里工作的人,那当然是我探究难民营的一个重要节点。他跟我说他工作的组织叫做La Vie Active,他们这个组织会在难民区给难民提供一些物资河生活方面的资助和支持。他不是志愿者,而是正式在难民区工作,我蛮佩服他的,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工作,他说他喜欢这方面的工作。而且,他并不住在加莱,而是住在旁边的城市Boulogne,每天就乘坐城际轻轨TER上班,坐公交,然后步行将近一个小时。如此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份工作是真爱。跟着他一路走,他告诉我现在难民营大约有6000左右的难民,这跟媒体报道三四千实际上是有差别的。我告诉他我本来去sangatte难民营结果扑了个空,他告诉我sangatte早在2002年就被萨科齐总统下令取缔了,因为那里的难民数量超过了红十字会的管理能力和范围。随后桑加特营地被取缔后,当时的几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的难民就开始流散居住在加来郊区的树林空地上。从2002年至今,法国政府虽然屡次取缔露天难民帐篷营地,“丛林”的扩散范围却变得越来越广,难民人数也以惊人速度不断上升着。

    这里的难民有很多来自非洲,像苏丹、厄立特里亚等一些战乱国家;也有来自中东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战乱国家;也有近期大量从叙利亚涌来的难民。我来之前了解到,大部选择加莱难民区的难民,都是希望偷渡到英国去,因为在法国没有合法的居留签证是很难找到工作的,但像英国就容易很多。所以,“丛林”对他们来说,是一路苦难出逃抵达英国前的最后一站。他们滞留加莱就是希望能偷渡爬进某一辆开往英国的轮船,货车,或者能跃上途经加莱驶往伦敦的“欧洲之星”的火车,驶向英国。后来我了解到,2015年4月,随着叙利亚难民的大量拥入,法国政府在近十五年来,第一次以政府资金与人员介入,将距离加来市区6公里处的一处运动场地Centre Jules-Ferry开放作为难民接待中心,这片区域也成为法国最大的难民营之一Jungles(丛林)。

    跟着这位小哥,沿着大马路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难民营,远处是一片一片的帐篷,各种颜色的帐篷,看过去是一片聚居区。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这个在报道中出现过的难民营了,说实话,当时心里有些激动,也是有些害怕的。感觉第一次离现场如此之近,面对这片难民营,面对即将看到的难民,有点不知所措。毕竟我是只身一人来这里的,也没有什么背景,就单纯的因为一种好奇心。我很好奇这里的难民不工作吗,每天在这里做什么,他说他们没办法工作,每天就在这里过日子,有政府给他们分发食物,最近政府派人修了一些厕所供难民使用,也是为了尽量提高卫生状况。他所在的组织也给难民提供洗浴设施,但这个也是要排队预约的。我问他这里会不会经常有记者前来报道,他说偶尔会有,但也没那么多,不过还是有不少国际媒体过来的,比如前几天就有日本媒体过来报道。他告诉我这里面有个蓝色的大帐篷,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可以向他们问各种问题,获取一些资料等等。

    难民营的入口处站了二十多个警察,还有警车停在那里,我有点紧张的问小哥我是不是不能进去,要检查吗?小哥跟我说没事,这些警察每天都在这里巡逻站岗,也是为了保证难民区的安全,因为这里有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难民,彼此之间也会有一些冲突和暴乱,为了控制此类极端事件,法国政府派了大量特警在此驻扎。

    进去是一片土路,由于风很大,地面上尘土飞扬,甚至都睁不开眼睛。左边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就是一片片帐篷,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一眼扫过去,大部分是黑人。来到这里大约不到十点的样子,应该不少人刚刚起床。说实话,当时我的感觉是有点“格格不入”,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甚至会排斥自己的地方,来到了一个本不应该进入的地方,这里是他们的生活区域,应该是一个具有隐私性的空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对他们有一种冒犯。于是不自觉的,我感觉每一步都走的特别小心,生怕不留意触犯了什么不应该的东西。

    前面不远处有人在排队,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走近前看过去才发现是盒装的肉,看成色应该是牛肉。也对,毕竟是圣诞加新年嘛,吃点好的。一路走过去,看到的几乎全是男人,还没见到一个女人,也没见到小孩。不少人走过的时候,会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心里特别紧张,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敢往他们那边看太久。说实话,这个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偏见的,对这些难民并没有了解,总把“难民”与“暴民”“危险分子”“恐怖分子”等同起来,加上来之前很多人警告我不要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心里的偏见一直难以消除。这是我来到难民区第一个小时的心理斗争。小哥到了他工作的La Vie Active,在难民区的尽头,一时紧张居然忘记问他要联系方式了(这是我回到巴黎之后才想起来的,真是后悔死了)。

    小哥去工作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管怎样,既然来都来了,就探个究竟吧。天气特别冷,好在时不时有太阳出现,要知道,在这种特别寒冷的冬天里,有点太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我按照原路沿着大马路走回去,十分小心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里的人大部分住的是帐篷,为了抗风里里外外包了很多层,也会看到不多的木质的房子。路边有难民自己开的小商店,其实也就是一个简易的小卖部,里面摆了一些可乐橙汁之类的饮料;还看到有简易的理发店,靠近塑料窗子摆了几瓶洗发水。又个木制的小房子特别温暖,上面挂着一些玩具娃娃和玩具动物,栅栏上摆了小汽车和鲜花,似乎是庆祝刚过去不久的圣诞准备的,突然觉得他们其实跟大家一样都是在这里生活,不论条件怎样,生活总要继续的。突然转换了一个心境一样,我对这里充满了期待。

    我试着走近一个帐篷,实际上这里这里进去是一个片区,应该是来自一个地方的难民,彼此认识。刚好有几个人从帐篷里出来,他们看到我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问了一下他们都不会讲法语,但有几个人会说流利的英文。我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们听到中国还是很激动的,邀请我进帐篷里喝杯茶。其实我内心起初有些犹豫的,但并没有半点抵触,盛情难却,我就进帐篷了,还真是第一次。这个帐篷并没有很保暖,有的地方是漏风的,里面又个柴火堆,大家围在一起烤火。他们给我找了一个好的椅子让我坐,一个人去准备泡茶的水,剩下的就围在火堆旁边跟我聊天。还别说,坐在火堆旁边,确实蛮暖和的,他们不停的往里面填柴火,希望将火弄的旺一些。

    他们告诉我,这一片帐篷住了25个人,都是男人。他们几个人都来自苏丹,因为国家战乱才来的。有的人来了6个月,有的人才3个月,也有才来一个月的。苏丹属于阿拉伯语国家,大部分人都是穆斯林,有个黑人大哥说英语比较棒,一直帮大家充当翻译。他说他原来在苏丹是读大学的,大学读的是机械工程类的,因为战乱才来到加莱这里。听到这个我当时特别吃惊,因为之前在媒体中宣传的难民,基本上都是以负面形象为主的,所以本来以为这里的难民都是一些受教育特别少的人,或者是一些穷人才到这里,准备偷渡到英国。总之,之前的印象中难民就与“非法”“不良”这一类词,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巴黎暴力恐怖事件,对他们形成的偏见吧。不过,来到这里我才发现,一切都错了,是我错了。他告诉我希望到英国去找到合适的大学继续完成学业,如果可能的话就留在那里继续工作。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他们是有家难回,之前在本国也有好的生活好的教育,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国家战乱迫不得已;他们也很年轻,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他们也会规划自己美好的未来。其实,他们与我们一样。这时候,我放下了任何的偏见,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同龄人。他说自己的哥哥已经去英国了,他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家人还留在苏丹。

    水煮好了,他们帮我洗了一个干净的杯子,问我喝茶还是喝咖啡,还问我喝茶要不要加糖,我说不用不用。他们特别吃惊,喝茶怎么不加糖呢,我特别想笑,其实在中国,我们喝茶都是不加糖的呀。我看其他人都在自己的杯子里加了好几勺的糖,也是让我长见识了。

    另外一个特别活跃的小哥才来了三个月,也是一直寻找机会准备去英国继续读书,他在苏丹原来读的是电学,但他英语讲的不多。我看他很年轻的样子,他告诉我自己已经27岁了,先前工作了几年才去大学读书的。他对未来的生活特别乐观,还开玩笑的说让我跟他一块去英国,他对自己的能力和未来都充满了自信,跟大家说以后会比现在好很多,有自己的工作,有房子有车子。他说自己的哥哥前不久刚刚成功去了英国,其他家人则还留在苏丹。

    当然,这个小群落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高学历,跟我聊天的五个人中,由两个人都不怎么会说英语,法语也只会说Bonjour这样简单而蹩脚的。说到中国,几个非洲小伙子倒是蛮兴奋的,他们告诉我在苏丹都有好多中国人,大部分是做生意的商人,他们在非洲开商店,开公司,而且这两年中国人越来越多了。说起中国的几个城市,他们知道北京和上海,我告诉他们我的城市是南京,他们开心的说要去中国找我玩。有的时候虽然知道这些承诺性的东西本不牢靠,但这个时候我还是愿意这样跟他们说,或许是从短暂的谈话中看出来他们的真诚。

    后来我跟他们请求跟他们合照,他们倒是很开心的答应了。结果照了好长时间,有个小哥用手机不是很熟练,拿的时候挡住了镜头。看到那个左上角被遮住了一块的照片确实有点好笑,不过看到大家一起笑的照片,还蛮开心的。

    跟他们告别之后,我留了一个小哥电话,他特别强调说一定要保持联系。我告诉他们我回再来的,但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去英国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祝愿了吧。

    后来我看到一个木屋,外面挂着一些标志,上面用英语、法语和阿拉伯语写了“学校”,但是里面没有学生。“学校”外面还有一个简易的宣传栏,上面贴了一些英语和阿拉伯语的通知。从旁边的校门进去。进去之后很安静,这个帐篷区也比刚才的要更“豪华”一些。我转了一圈,看到一个黑人大叔出来了,我问他这是不是学校,他说了一个我听不懂的词,后来我反应过来应该是阿拉伯语的问号。他不说英语,就急着跑到另一个帐篷里面找了另一个戴帽子的年轻男生,这个男生英语说的特别好,本来以为他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他说不是,这里的老师都是政府派来的专门的老师,而且还有英语、阿拉伯语等不同的课。我跟着他进了一间教室,仔细看看,教室只有十几平的样子,靠墙摆了三张桌子,大概能坐十几孩子的样子。最近是圣诞假期,所以孩子们都没来上课。

    这个男生看上去比较沉稳,谈话也比较拘谨。他也是从苏丹过来的,他们这个帐篷区一共有22个人。他平时没有办法出去工作,就待在这里跟大家一起生活。后来他带我去他们的一个公共厨房,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帐篷,刚进去的时候我还稍微吃了一惊,这个帐篷的高度就可以看出它的“豪华”,相对于其他漏风的帐篷来说,这个可以说是包的很结实,密不透风。中间是个类似于锅炉那样的烤火工具,底下烧柴火,跟刚才那个简陋的柴火堆比起来,这个要先进得多。可以看到公共厨房的案板上放了一些刚刚领取的肉和米,后面的案板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包括油盐酱醋和一些罐装食品。我进去之后,他们也马上给我泡茶以及再一次面临着要不要加糖的问题,但我心里还是很感谢他们的。这个帐篷暖和多了,平常没事大家坐在一起聊着天喝咖啡。他们还邀请我留下来一起吃完饭,我想出了各种理由拒绝了他们,实在是因为意境订好了晚上要回巴黎的高铁票,但不管怎样他们的盛情实在是难却。

    我爱玩笑问他们这里怎么都不怎么看得到女人和小孩,他们说女人们都还在原来的国家,他们这个帐篷里有一个女人,平常也帮他们打扫一下卫生和做做饭。不过想想也对,带行妇女和小孩一来旅途中会多了很多牵挂,而来也是因为这种难民在外的生活也确实很艰苦,未必是妇女和小孩能承受起的。

    总的来说,跟上一个帐篷的气氛相比,这个帐篷里的聊天要严肃了不少,而且我也感觉他们对我也是有些戒备的,请求跟他们一起合个影被他们拒绝了。最后之后先前那个戴帽子的小哥跟我合影。拍照的时候,要求还蛮多的,反复照了几次才让他满意。

    风越刮越大,天阴了下来。冷飕飕的。

    我一个人走在往出口方向的路上,希望找到小哥告诉我的蓝色帐篷,或许能跟工作人员获取一些信息。天真的太冷了,风特别大,估计有五六级了。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带着单反的姑娘,心里不免激动了一下,原来也有记者过来,正好可以跟她聊一下。上去一问,发现她不怎么会讲英文,她叫Patricia Jrubio,是西班牙来的自由职业者,我猜是以摄影为主(可以关注她的facebook主页,她是一个很有社会关怀的摄影师,拍的照片我都很喜欢)。她说要在这里待三四天,也是想看看加莱这边的情况。我心里特别开心,能在这荒郊野外碰到一个可以一路同行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毫不夸张的说,在这寒风中我找到了可以让我温暖的人。

    我们一路走着,我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区域,他们用易拉罐瓶子摆了一个塔状的造型,不知道是不是为圣诞节准备的,旁边是一个简易的篮球框,简易到只能投篮了。我门走过去,正好有个很面善的小伙子,我们问他可以可以在这里看看,他说没问题。他主动要求跟我合影,聊天后得知他也是苏丹来的大学生,而且他英语非常棒,但是为人特别谦虚。他说他在苏丹学艺术的,这里是Jungles的艺术中心。他也是希望去英国可以继续自己的学业。难怪,从他的举止和谈吐就能看出来,他是个修养很高的孩子。只是可惜了国内战乱,他不能继续自己的学业,而只能在这里寻找机会。

    旁边有个黑色的板子上,写着“贫穷并不是一次偶然的事故,就想奴隶制度一样,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我向往里面走,有个装饰的很有艺术气息的房子,上面用法语写着“蓝房子”,起初我们以为是个公共场所,看见门开着,就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不是,这是一个黑人小伙子的房子。他特别不友好得警告我们离开,骂我们没有礼貌,不知道这是私人空间吗等等之类的话,吓得我大气不敢出一声,赶紧跑得远远的,背后听见他还在骂。当时真的特别害怕,因为我们真的不是有意冒犯的,这是我在这片难民区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的气息,也是除了这冷飕飕的风意外,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息。其实后来想想,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反应。或许他原来在自己的国家,就属于生活的很好的群体,只是迫于无奈才搬到这里来寻求未来的出路,在这里住也是希望安安静静毫无打扰的过日子,一旦有外人进入,防备心理必然是很强的。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受到了惊吓。我心里感觉这是对另一种文化的畏惧。

    我们两个女生一起往前面走,这边与另一面形成了对比,丛林的另一面人住的难民比较多,应该属于主要的通道,因为大多数运输物资的车辆都从这边经过。但相比之下,这一侧的环境要更差一些,前几天刚下过雨,可以让人走路的地方(“所谓的路”)特别脏,到处都是乱扔的垃圾、破衣服、破鞋子,食物袋子等等,还有吃剩的米饭、意面等厨余垃圾,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再加上这边的有公共洗手间和公共洗手池,味道也尤其难闻。这还是冬天,我在想,如果是夏天的话,那简直要遭殃了。在最靠近大马路的一个“生活区”,用木条架了一个十字架,后面是个小木屋,想必是他们的简易教堂,也许对于有信仰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丢。

    这个片区来了很多运送物资的车辆,看车牌号发现都是从英国过来的,也有法国的车,大大小小的车有七八辆。有的是教会的福利组织,有的就是社会上的志愿组织。虽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但天气真的特别冷。但是志愿者们都不在乎这些,当后备集装箱的车门打开之后,身穿黄色或白色T恤的志愿者在手拉手排成两排人墙,难民就从这个由人墙组成的通道进来领取自己需要的物资。每个人领取的东西都不一样,根据自己的需要,有毛毯、被子、鞋子、冬衣、床垫等等,拿到自己心仪物资的难民都特别开心,看到我们两个女生站在旁边,还主动朝我们笑。

    而且,在队伍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女人,也有孩子,看上去年纪都不大,带着头巾,也有孩子没戴头巾,但头发比较凌乱。在一群男人中间,这几个女人显得特别突出,不知道她们因为什么原因过来。

    几辆物资车队分散在这条被压出来的道路上,分散在这条泥泞不堪的道路上。一切都很有秩序,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很大声的说话。领完物资的人们有的站在一旁聊天,有的就直接回自己的帐篷里去了。

    前面不远处是个公共食堂,大家在排队领吃的,这个点估计是在领午饭。大家在一边排队一边聊天,估计也是趁这个来打发时间吧,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脑海中浮现出电视上演的以前公社排队领队领饭的场景。

    后来我们来到了一个类似于接待处或者是信息咨询处的地方,这里给难民们提供各种实用信息,包括医疗卫生方面,心理辅导,法律,移民方面的东西,都分别有法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德语等等很多种语言,难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领取。这个帐篷搭建起来的房间特别暖和,当时我就想,真恨不得在这里多待一会,赖在这里不走了!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都在跟来咨询的难民讲话,听上去要么是人际纠纷类的,要么是物资方面的,这些工作人员倒是很耐心很详细地帮他们解答,还给了他们相关的资料。

    后来好不容易插上话,他们说在这里主要给难民提供各种帮助和解决他们需求的,类似于一个服务中心的机构。他们说这里的难民并不想官方报道的那样只有三四千,实际上六七千的,而且他们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是心理方面,也有家庭方面,比如一个家庭丈夫来了之后,如何处理剩下的一些问题,也有一些是宗教方面的。其实很多时候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一定要为他们好好解决,不然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子。工作人员真的特别忙,我们都不能好好的聊一聊,因为觉得一直这么打扰他们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就先离开了。

    路上看到了几个很有艺术感涂鸦的小木屋,这些是书店。看到这个我真的很感动,可能书真的是可以给他们带来力量,一些精神上的慰藉。也许来这里买书读书的人不多,但感觉一个真正的社区是需要有一个书店的,无形中会给我们一种安全感。

    后来Patricia带我去了一个类似于艺术中心的地方,这里是个透明的帐篷,里面挂满了孩子们和大人们的手工作品和绘画作品。我们去的时候有几个人在绘画,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都已经不是孩子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特别可爱,最起码心态特别好,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可以在这边玩艺术。帐篷的里面是个小型的摄影室,有几个还在在里面玩闹。透过透明的帐篷,这时候外面出太阳了,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无视了外面的喧嚣,似乎一切都还很美好。他们在特别认真的画着水彩画,虽然很简单,但确实是很用心的在画。帐篷的“墙”上还挂满了他们的作品,有摄影,有绘画,有涂鸦。他们称这里为“剧院”(Theater)。

    离开“小剧院”,我们来到了一个专门为妇女儿童服务的中心,Patricia告诉我这里的负责人是一个叫Liz的英国女人,在这里无偿做着志愿者的服务。开始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Liz,其他志愿者说她太忙了,所有的人都在找她,她待会就回来。其他的志愿者也是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其中一个也是英国人叫Helen,她来这边已经做志愿者三个月了,我问她为什么来这里做志愿者,她说她很喜欢这里的工作,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而且她觉得这些简单零碎的志愿者工作很有价值。后来我想了很多,特别佩服他,我想,如果我有机会,我也希望可以到这里来做志愿者,不是体验生活,而是真正做些事情。也许这一次来加莱难民营,最让我感动最让我佩服的,就是这些志愿者了。他们可以没有网络不用电脑,可以不玩手机不看社交朋友圈,他们的生活在这里变得很简单很纯粹,就是与孩子们在一起。我不知道已经被现代化生活奴隶了的我们,还能不能做到这一点。我确实很想过这种很纯粹的生活。就像暑假里去支教,跟孩子们在操场上一起玩耍,就特别开心。

    我们去的时候,来了一个看上去处于叛逆期的男孩子,看他的长相“酷酷的”,就是那种很难缠的孩子。他来这边抱怨说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棉袄和棉鞋,一直缠着Helen给他棉袄,Helen告诉他已经给过他了,不能重复拿,他就开始不讲道理了,很生气的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当然是一些蹩脚的英语。这些孩子不怎么会讲英语,只能满足日常的简单交流。男孩子很生气的走了,一副赌气的表情(不过过了十几分钟他又自己回来了,让人哭笑不得)。还有几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骑着那种简易的自行车过来了,旁边几个来自英国的阿姨们特别有爱的跟小姑娘们聊天,她们倒是很羞涩,再加上英语也不太好,就不怎么说话。她说自己十四岁了,但我看上去像十一二岁的样子,大概是在这里营养跟不上,长得比较瘦小吧。她给我的感觉是,她很希望跟我们大家聊天,但又很腼腆。后来就骑着自行车走掉了。看得出来,几个年轻的志愿者们跟这些孩子关系都特别好,大家在一起没大没小,超级融洽。我特别羡慕她们,羡慕这些志愿者,他们可以放弃城市里便捷现代化的生活,来到这个贫穷落后甚至会有冲突和危险的地方来做志愿者,是一种信仰。

    终于看到Liz了,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蜘蛛侠”那样的人,十分洒脱。从她走路风风火火的样子来看,就是一个爽快大气的人,说起话来也是风风火火。她住在一个很简易的房车里。她一回来,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跑过去围着她问这问那,要这要那。这不,刚刚那个赌气走掉的男孩子又回来了,缠着Liz问她要洗发水,Liz问了他情况之后,貌似也是感觉他比较难缠,为了“打发”他走,就假装不情愿的给他了。但其实我看的出来,Liz是真的喜欢这些孩子们,表面上跟他们计较,其实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她告诉我,旁边另一个稍微胖一些很可爱的小男孩,是跟着她的,因为孩子的爸妈都不在这,Liz就主动提出来照顾他。男孩子跟Liz也没大没小,趁着她忙的手忙脚乱把Liz的手机拿了过来,随意的拍照。

    Liz带我们来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告诉我说明天是2015年最后一天,她要在这里给孩子们放电影,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正在研究投影设备。如果可以的话,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就可以一起来看了,而且她还希望以后每个周三都可以放电影。原本周三就是一个集体活动的时间,这个房子就是“集体活动室”,其实房间特别简陋,唯一的优点就是空间比较大,但里面也还是冷嗖嗖。

    看到Liz这些自发的志愿者们这么尽心的为孩子们考虑,大大小小无微不至,真的是他们的“妈妈”。我很想下次约个时间与Liz能够好好聊一聊,或许可以给我更多的启发。

    后来因为要赶回到巴黎的高铁,我提前离开了,默默的一个人按原路返回。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还要再回来。

    的确没错,回来之后我一直很关注加莱德消息,加上最近难民问题日益升温,报纸上尤其是Le Monde上几乎每天都有相关的报道。当前几天在Le Monde的一篇报道上读到关于Liz的消息的时候突然感觉是如此亲切。我想这些难民问题与我想研究的移民身份认同问题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因为对于这些难民来说,主要的问题不是“身份认同”,而受限是生存下来,如何寻求更好的出路和未来。至于身份,究竟是苏丹人还是法国人,对于他们来说倒未必是值得考虑的问题,我想他们更想成为的是英国人吧。

    我还是希望在这里找到我想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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