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我就从图书馆和网上查到了许多资料,也问了做护士的朋友太太。看来这事情还真头痛,是治不好的,治了以后还会复发,传染得还厉害。
过了两天,我又去找小文。她看起来气色好些了。我说查过了,和你说得差不多,养病期间也不要发生关系。我更担心的是HIV,你要不要也去查一下。她听了很害怕,说明天就去。
她又说特别担心会怀孕,所以清醒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他有没有在里面。过些日子还要去医院查一下。
我问她,“现在缺钱吗?”“不缺。我有办法搞钱。”
我试探着问,你当时喝了以后是兴奋的吗?她说不是,是昏迷,半醒未醒,任人摆布的。想象着她全身赤裸,躺在一张印第安人的脏床上,我心里痛得难受。
小文说昨天给那个坏人挂了电话。那个人还不承认,说她可能本来就有。
“怎么可能?”她说,“以前只和第一个男朋友有过,男朋友以前从来没有过女朋友。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也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坏人还说让她不要读书了,过去山里和他住一起算了。她说到这里气得快哭了。
我说你那个女的朋友也不要再理她了,很可能他们是一伙儿的。
第二天她打电话过来,挺高兴地说,查HIV是阴性。不过大夫说,过几个月还要再去查一下才行。我说,好啊。其实我也知道,哪有那么快就知道。她问我下午有没有时间,她想出去散散心。我说行,现在就有。
其实我是不太想去她那个小屋子。总觉得里面到处都飘着病毒。和小方提这件事,她没好气地说,“我就说嘛,马路上认识的,能有什么好的。你自己也小心点,别也赶那个时髦”。为这几句话,我晚饭都没吃好,冷战也延长了一周。
我自己倒是觉得是个有品味的人,对那些“社会上的”敬而远之,可到头来还是沾上了他们。好在是个女孩子。
“她现在这么需要人帮助”,我安慰自己。
我们到了北温。一块小小的海滩,几块大大的礁石。
因为是工作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海涛声起伏着,伏下去的时候,风吹着树叶的声音沙沙声格外地响。
沿着海边走了一会儿,我们并排坐在一块小横木上,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听着海声,望着对岸的温哥华。
我问,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吧?
她点了点头,说:“本来我想过洗(死),可后来觉得不能,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我要好好学英文,然后做一个导游小姐,周游世界。在我三十岁的时候还要结婚生孩子”。
我说,现在我正好三十,也想周游世界,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你还这么年轻,好多事情可以从从容容地来。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她眼睛望着天边,惆怅地说,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都不再说话。我搜肠刮肚,“其实……其实事情又不是你的错,你一样会有人喜欢的。”犹豫了一下,我又说,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挺好的女孩子。我和我的女朋友相处好几年了,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个感觉。可是我很爱她,不然搞不好咱们还能演绎出来一段什么呢。我感觉和你现在这样做个朋友挺好的。我一直想和你说的就是这句话。你这么年轻,身材又这么好——我,我是不是说得过头了?
她不动声色:是不太好,但我一个人听,没所谓了。
又聊了一儿天,我有点好奇,问,病发的时候是痛吗?她说,主要是痒,红斑的地方。然后跟我比划斑的大小和位置。
我听得懵懵懂懂。她指着我衣袋里的小本说,给我。我递给她,又给了她一支笔。
她画了一个柳叶的形状,很丰满,象Cindy Crowford的嘴唇。她又想了想,在Cindy嘴唇边那个痣的地方点了一下。
我看明白了,但是不好做声。
她停了一下,象是突然下了决心,把长头发向身后甩了一下,左右看了几下,侧过身,双手在裙子两边向下蠕动着。然后又对着我和海风,掀起了裙角。
匆匆看了一眼,没错,是嘴角旁边有颗痣。
她看了看表,“你今天要回西雅图吗?”
我说:“啊?”
出来的时候狮门桥已经塞车了。上桥就要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她又给我讲了个故事。
她现在其实还有个男朋友Alex。
Alex四十多岁,在多伦多有多家连琐店。离过婚。她在香港做导游小姐的时候,Alex去香港玩,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叠厚厚的美元。但是她没有收,只取了应得的报酬。为此Alex大为感动,觉得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孩,拼命要娶她。最后她答应了,但是要三年以后,因为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工作。这段时间在温哥华的生活费都是Alex付的。
她说,Alex人很好,对她也好。她本来以为他会和她“那个”。但Alex说,虽然他很想,但是想等到和她结婚之后,这样才能说明不是图她的相貌和身材。
我问,他知道你假结婚出来的吗?她说告诉他了,他没有怪她。
Alex下周就要来了。要住上一个星期。小文问我能不能下周不和她联系,以免引起误会。
下周很快就过去了。小文的电话却也断了。
过了一个月,小文来了电话说,游玩的事情Alex知道了,气得发疯,逼着她说出来那个人在哪里住,要花两万块找人把他“做”了。因为还要帮助她治病,就多呆了几个星期。她怕我打电话过去,也怕那个印第安人,就偷偷把电话换了。Alex知道了挺不高兴,让她答应不要再和这里的任何男人联系,并说:“男人没有好东西,你这么性感的样子,他们肯定全是图和你上床。”
小文答应他不再把电话给别人了。
之后好长时间和小文都没有联系。
一个秋天的下午,经过她住的地方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下车进去看看。院子里没有停车,我稍微放心了点。从窗户上可以看到她正在忙碌着做饭。
一件很漂亮的白色毛衣,依旧是婀娜的身形。她见到我,有点害羞的样子。我没有进去,说看看她怎么样就走。
“你还好吗?”“还好。”
“Alex还好吗?”“也好。”
“病还好吗?”“还在治。挺好的。”
“英文还在读吗?”“还在。”
好象没什么更多可说的了。其实我们本来好象就没有走到对方的世界里去过。
冬天。一场在雪过后,我正好又经过她住的地方。
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开门。那张床,那张书桌都还在,电视和风扇不见了。
房东下来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太,台湾的。很客气的样子。说小文已经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雪已经开始化了。有些冷。
不知哪个窗子反射过来的阳光,分外刺眼。依旧是银白的世界,但路边融化的地方已经开始污浊了。
雪景还是很漂亮的,我想。毕竟白色可以覆盖住许多不想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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