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2023-10-15
元和三年,戊子,公元808年
1、春正月癸巳,群臣上尊号曰叡圣文武皇帝。赦天下。“自今长吏诣阙,无得进奉。”知枢密刘光琦奏分遣诸使赍赦诣诸道,意欲分其馈遗。翰林学士裴垍、李绛奏“敕使所至烦扰,不若但附急递。”上从之。光琦称旧例,上曰:“例是则从之,苟为非是,奈何不改!”
“例”字在官场中基本就是钻制度空子的代名词,能“是”的都写唐律、疏议、六典里面了,写不进去的不会成“例”
2、辛亥,御史中丞卢坦奏弹前山南西道节度使柳晟、前浙东观察使阎济美违赦进奉。上召坦褒慰之,曰:“朕已释其罪,不可失信。”坦曰:“赦令宣布海内,陛下之大信也。晟等不畏陛下法,奈何存小信弃大信乎!”上乃命归所进于有司。
违赦进奉,其实还是想弄成“例”,给的人名正言顺,收的人心安理得
3、夏四月,上策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举人,伊阙尉牛僧孺、陆浑尉皇甫湜、前进士李宗闵皆指陈时政之失,无所避。吏部侍郎杨於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为考策官,贯之署为上第,上亦嘉之。诏中书优与处分。李吉甫恶其言直,泣诉于上,且言:“翰林学士裴垍、王涯覆策。湜,涯之甥也,涯不先言,垍无所异同。”上不得已,罢垍、涯学士,垍为户部侍郎,涯为都官员外郎,贯之为果州刺史。后数日,费之再贬巴州刺史,涯贬虢州司马。乙亥,以杨於陵为岭南节度使,亦坐考策无异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调,各从辟于藩府。
李纯为啥不问李吉甫一句:“定政策的时候你是干什么吃的?现在这么多话说1”
4、五月,翰林学士、左拾遗白居易上疏,以为:“牛僧孺等直言时事,恩奖登科,而更遭斥逐,并出为关外官。杨於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裴垍等以覆策不退直言,皆坐谴谪。卢坦以数举职事黜庶子。此数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视其进退以卜时之否藏者也。一旦无罪悉疏弃之,上下杜口,众心汹汹,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既下诏征之直言,索之极谏,僧孺等所对如此,纵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昔德宗初即位,亦征直言极谏之士,策问天旱,穆质对云:‘两汉故事,三公当免;卜式著议,弘羊可烹。’德宗深嘉之,自畿尉擢为左补阙。今僧孺等所言未过于穆质,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也!”
白居易真敢说,这一下肯定直接得罪李吉甫。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帝宠信的人呢?
5、沙陀劲勇冠诸胡,吐蕃置之甘州,每战,以为前锋。回鹘攻吐蕃,取凉州。吐蕃疑沙陀二于回鹘,欲迁之河外。沙陀惧,酋长朱邪尽忠与其子执宜谋复自归于唐,遂帅部落三万,循乌德鞬山而东。行三日,吐蕃追兵大至,自洮水转战至石门,凡数百合。尽忠死,士众死者大半。执宜帅其余众犹近万人,骑三千,诣灵州降。灵盐节度使范希朝闻之,自帅众迎于塞上,置之盐州,为市牛羊,广其畜牧,善抚之。诏置阴山府,以执宜为兵马使。未几,尽忠弟葛勒阿波又帅众七百诣希朝降,诏以为阴山府都督。自是,灵盐每有征讨,用之所向皆捷,灵盐军益强。
草原上的狼,养不熟。一定程度上唐朝也跟吐蕃一样拿沙陀人当工具使,只不过采用的分配方式不同。最后还是养成了白眼狼
6、以右庶子卢坦为宣歙观察使。苏彊之诛也,兄弘在晋州幕府,自免归,人莫敢辟。坦奏:“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废之,请辟为判官。”上曰:“向使苏彊不死,果有才行,犹可用也,况其兄乎!”坦到官,值旱饥,谷价日增,或请抑其价。坦曰:“宣、歙土狭谷少,所仰四方之来者。若价贱,则商船不复来,益困矣。”既而米斗二百,商旅辐凑。
卢坦懂得用看不见的手调节物价,而不是为了虚名强行用行政干预,干得漂亮!
7、淮南节度使王锷入朝。锷家巨富,厚进奉及赂宦官,求平章事。翰林学士白居易以为:“宰相人臣极位,非清望大功不应授。昨除裴均,外议已纷然。今又除锷,则如锷之辈皆生冀望。若尽与之,则典章大坏,又不感恩;不与,则厚薄有殊,或生怨望。幸门一启,无可如何。且锷在镇五年,百计诛求,货财既足,自入进奉。若除宰相,四方藩镇皆谓锷以进奉得之,竞为刻剥,则百姓何以堪之!”事遂寝。
白居易没事就跟宰相(人选)对着干,能在长安活下来还真是不易
8、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细务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龄辈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选擢宰相,推心委之。尝谓垍等曰:“以太宗、玄宗之明,犹藉辅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圣万倍者乎!”垍亦竭诚辅佐。上尝问垍:“为理之要何先?”对曰:“先正其心。”旧制,民输税有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两税,货重钱轻。是后货轻钱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实估以重敛于民。及垍为相,奏:“天下留州、送使物,请一切用省估。其观察使,先税所理之州以自给,不足,然后许税于所属之州。”由是江、淮之民稍苏息。先是,执政多恶谏官言时政得失,垍独赏之。垍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尝有故人自远诣之,垍资给优厚,从容款狎。其人乘间求京兆判司,垍曰:“公不称此官,不敢以故人之私伤朝廷至公。他日有盲宰相怜公者,不妨得之,垍则必不可。”
“盲宰相”,直接打脸
元和五年,己丑,公元809年
1、南方旱饥。庚寅,命左司郎中郑敬等为江、淮、二浙、荆、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赈恤之。将行,上戒之曰:“朕宫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数,惟赒救百姓,则不计费。卿辈宜识此意,勿效藩孟阳饮酒游山而已。”
李纯确实是体恤民情,不过这个不计费能不能落实到位,也由不得他做主
2、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学士李绛、白居易上言,以为“欲令实惠及人,无如减其租税。”又言“宫人驱使之余,其数犹广。事宜省费,物贵徇情。”又请“禁诸道横敛,以充进奉。”又言“岭南、黔中、福建风俗,多掠良人卖为奴婢,乞严禁止。”闰月己酉,制降天下系囚,蠲租税,出宫人,绝进奉,禁掠卖,皆如二人之请。己未,雨。绛表贺曰:“乃知忧先于事,故能无忧;事至而忧,无救于事。”
白居易现在敢说李纯了。不得不说,李绛、白居易进谏时机拿捏之准,当得起大秘的职务
3、初,王叔文之党既贬,有诏,虽遇赦无得量移。吏部尚书、盐铁转运使李巽奏:“郴州司马程异,吏才明辨,请以为杨子留后。”上许之。巽精于督察,吏人居千里之外,战栗如在巽前。异句检簿籍,又精于巽,卒获其用。
这样的能力在当时怕是要被人家轻视和笑话的
4、魏徵玄孙稠贫甚,以故第质钱于人,平卢节度使李师道请以私财赎出之。上命白居易草诏,居易奏言:“事关激劝,宜出朝廷。师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钱赎还后嗣。”上从之,出内库钱二千缗赎赐魏稠,仍禁质卖。
注重文化遗产保护,
5、夏四月,山南东道节度使裴均恃有中人之助,于德音后进银器千五百余两。翰林学士李绛、白居易等上言:“均欲以此尝陛下,愿却之。”上遽命出银器付度支。既而有旨谕进奏院:“自今诸道进奉,无得申御史台;有访问者,辄以名闻。”白居易复以为言,上不听。
李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也动心了吗?
6、上欲革河北诸镇世袭之弊,乘王士真死,欲自朝廷除人,不从则兴师讨之。裴垍曰:“李纳跋扈不恭,王武俊有功于国。陛下前许师道,今夺承宗,沮劝违理,彼必不服。”由是议久不决。上以问诸学士,李绛等对曰:“河北不遵声教,谁不愤叹!然今日取之,或恐未能。成德自武俊以来,父子相承四十余年,人情贯习,不以为非。况承宗已总军务,一旦易之,恐未必奉诏。又范阳、魏博、易定、淄青以地相传,与成德同体。彼闻成德除人,必内不自安,阴相党助。虽茂昭有请,亦恐非诚。今国家除人代承宗,彼邻道劝成,进退有利。若所除之人得入,彼则自以为功;若诏令有所不行,彼因潜相交结。在于国体,岂可遽休!须兴师四面攻讨,彼将帅则加官爵,士卒则给衣粮,按兵玩寇,坐观胜负,而劳费之病尽归国家矣。今江、淮水,公私困竭,军旅之事,殆未可轻议也。”
这个吐突承璀,没拍成马屁,还挨了一马脚
7、六月,以灵盐节度使范希朝为河东节度使。朝议以沙陀在灵武,迫近吐蕃,虑其反复,又部落众多,恐长谷价,乃命悉从希朝诣河东。希朝选其骁骑千二百,号沙陀军,置使以领之,而处其余众于定襄川。于是执宜始保神武川之黄花堆。
引狼入室
8、左军中尉吐突承璀领功德使,盛修安国寺,奏立圣德碑,高大一准《华岳碑》,先构碑楼,请敕学士撰文,且言:“臣已具钱万缗,欲酬之。”上命李绛为之,绛上言:“尧、舜、禹、汤,未尝立碑自言圣德,惟秦始皇于巡游所过,刻石高自称述,未审陛下欲何所法?且叙修寺之美,不过壮丽观游,岂所以光益圣德!”上览奏,承璀适在旁,上命曳倒碑楼。承璀言:“碑楼甚大,不可曳,请徐毁撤。”冀得延引,乘间再论。上厉声曰:“多用牛曳之!”承璀乃不敢言。凡用百牛曳之,乃倒。
吐突承璀这次拍个牛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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