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突然走进房间探头看我一眼,又出去了,她说以为是小外甥女婉婉睡醒了跑这屋来玩呢。一会又来床边,说你把音乐声音调小一点,别吵着婉婉。我愣了,声音明明也不大啊,我都快听不清歌词了,能吵着在隔壁房间睡觉的婉婉吗?她耳朵尖,母亲表情暧昧地补充了一句。我愣愣地看着她,隔了四五秒,“我耳朵聋,我关了还不行吗?”
无数次想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我很晚才终于艰难地意识到,这个从前依赖我懂事做家务,盛赞我考试拿奖状,考上大学给家人长脸的家,已经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我的价值已然是负数,不在家里住,洗衣机早已不会舍不得使用,不再烧大草锅,不再有猪需要喂,甚至吃饭也变得简单,街上买一点大饼馒头煎饼就够吃几天,不再每天需要和面发面,半天半天地烙饼贴卷子锅贴,就连地里的农活也大多花钱让机器包了……总之不再需要我无私奉献了。
我的价值预期已经变成了赶紧嫁个好人家,老实本分过一辈子去吧,逢年过节大包往家送礼,再带个娃娃来展览,让邻居们羡慕。
而我后知后觉。也不是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异性,可是我有一个毛病,越是喜欢,越是局促窘迫甚至神经质,各种平时看不见的毛病都夸大展示在人面前。而对于那些我不怎么看得上的人,却显得独立又理智,温柔又神秘,勤劳又能干。
可知下场并不好。
家里并不是安乐窝,可我没有别的家。
有句话说,父母并不怎么爱我们,但除了父母,也不会有人更爱我们。每念及此,白天红了眼眶,夜晚却要陪掉多少纸巾!心里蔓延的荒凉,就是把整个春天都给我也明亮不起来。
这周末回家,小狗照例欢腾着往人身上跳,大家都躲着它,嫌它把人衣服弄脏。我却任由它立起前腿抱住我的大腿,并顺势去解开它脖上的锁链,给它短暂的自由。这一次,它却没有撒欢跑回原来的家,只在院子里撒丫子跑来跑去,使劲扭屁股摇尾巴,围着人滴流转。
记得第一次解开它的锁链,是雪后的早晨。
它的窝在院子里背阴处,一大早冻得瑟瑟发抖,我把它牵出去系在朝阳的窗边,它还在抖。眼前这样美丽松软的雪,空气清冽,太阳初升,不远处有一溜小小的,不知哪家小狗留下的脚印。我心里一动,让我们家的小可怜也到雪地上跑一圈吧!
待它意识到绳索已经解开,没有一刻的停留,它朝着它原来的家——我家前排的邻居家,狂奔!任我怎么喊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留。我一面在心里说,真是养不熟的狗,一面心疼它的无端被束缚。
它是成年之后才来我家的。原来是放养,来了却被链子栓起来。它原来的家有大小三四条狗,吃的都要抢。来了我们家,纵然由着它吃,却没有了自由。
我每每说,这小狗来我们家真是受罪,我妈妈总是白我一眼,说你没看它都胖了,不比原来好多了!谁谁家的狗不都是栓着的!跑没有了你去把它找回来!
就这样,我偶尔给它放风,让它撒欢,让它回去,晚上再把它牵回来。
可是这一次它却不跑了,它不回去了。想必那边三四条同类也不是很乐意它去分它们的食物吧。它的左后腿有一点跛。
它在我们家,纵然太多时候被拴在一个角落,没人愿意陪它玩耍,没人重视它,只赋予它看门的角色,然而,它还是不跑了。
在我们家,它过得也并不好,大概却也没有比我们家更好的去处了!
小狗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同情它,何尝不是同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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