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场旅行
也希望能尽情享受
知友: Jian Wu
跟一个霍奇金淋巴瘤第二次复发化疗后死里逃生的同事一起游历欧洲,他虽然身体很差,却一直乐观奔放,嬉笑怒骂,我总是忘了他身患绝症。
在酷热的南意大利,从维苏威火山乘坐大巴回到庞贝古城,同事突然意识不清,他说什么也看不见了,跌跌撞撞下了车瘫在路边不能动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嘱咐着我要付小费,还问我厕所在哪里。旅客纷纷散去,我真是吓坏了,问他别的话他也无法回答了,摸摸他额头好像也没有发烧,难道是化疗的后遗症?完全猜不出病因。我心想就这么让我把他抗回慕尼黑就算历尽千辛万苦也没关系,只要他别死在半路上。没办法我只好赌他只是中暑而已。
找了个小卖店,连比带划地买了一瓶冻成冰坨的矿泉水,跑回来给同事冰在脖子上。本来毫无反应的他立刻活过来,抓起矿泉水冰额头,我知道他是好了。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后来他说,当时真的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头昏脑涨,站不起来,矿泉水冰在脖子上的时候,好像突然打开了一扇门,把眩晕和恶心带走了,立刻就清醒了。后来我掏出藿香正气给他吃了,他像看神仙一样看我,说你为什么会有藿香正气啊!我说废话,意大利这么热不带藿香正气才奇怪吧!尤其是你身体这样也不带药出门,简直就是找死啊!
后来街角找了个麦当劳吹空调吃午饭,我跟他说,咱们打道回府吧,庞贝古城里热死了,你身体肯定撑不下来。
他说没事,有它呢。把冰坨矿泉水塞在牛仔裤后面口袋里,那时候他已经瘦得能在任何修身牛仔裤口袋里轻松塞进矿泉水,钱包,卡片相机,纸巾,罐头了。然后那哥哥由于没有胃口,一份套餐他只是吃光了沙拉里面的小番茄。然后那一下午我们俩揣着冰坨,喝着冰可乐,搏命游古城。同事很给力,下午没有再晕倒,晚上我们俩又坐硬座火车回到慕尼黑。连我一个正常人都累得半死,无法想象他当时有多辛苦。
在巴黎的时候,赶上地铁停电,还有三分钟火车就要检票了,我们俩才飞奔着出地铁站台,根本分不清应该走哪个出口最近。
问了一个黑人姑娘,同事说:madam, would you please tell us which is the nearest way to take the train? (女士,请问搭火车最近的路怎么走?)火急火燎的时候还是标准的英式风度(同事是个帅小伙,大加分)。那位黑人姑娘露出好莱坞电影里标准的着急的面容,皱起八字眉说,快快,这边走!然后我们俩大喊着 thank you! 接着一路狂奔。
最终从最后一截车厢追上火车的时候,同事先跳了上去,回身拉我上来。然后我们俩谁也没说话,那个喘啊…同事掏出相机来给我们俩自拍一张,他是光头,仍然是个帅小伙,可怜我就成了马景涛了。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换乘火车时,穿越站台时看见一位老奶奶拎着箱子吃力地走,同事就走过去帮老奶奶拎下站台。老奶奶特别高兴地谢谢我们。后来同事跟我说:“刚才我可乐洒手上了我忘了,现在箱子拉手肯定特粘。快走。”然后我们俩就狂笑了一路。
不知道那次是我们玩得太厉害了还是怎么着,现金花得特别快,而我们住的地方附近的餐馆居然几乎都没有能刷信用卡的,最后那几天一直数着钢镚过日子。我说省着点吧,晚饭超市买个面包算了超市能刷卡。同事说,妈的,不爽,走,我请你吃饭。管他的。然后我们俩美美地吃了一顿中东料理。明天再说明天的事吧。
在萨尔茨堡的时候,同事一直说,哎呀呀你看那个女生,也是中国人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逛啊,真想过去搭讪搭讪。我说,你去啊。他说,那我怎么好意思啊。你在旁边看着多影响我发挥啊。我说那我先走啊。他说不行,咱们买的火车票是 2-5 人的,你走了我就回不去了。我说你跟姑娘走啊。他说,只能姑娘跟我走,不能我跟姑娘走。我养不起自己会被姑娘嘲笑的。
同事有时候会问,说如果我死了之后来找你们,你会不会害怕?我说怕什么,反正你来了也是一起胡说八道,吃喝玩乐。
后来在那次旅行之后,同事的淋巴瘤又复发过两次,前前后后一共复发过 4 次。最后一次化疗结束后,他身体差得不得了,只能躺床上了。最后在 2013 年冬天静静地睡着离开了人世。
如果说,最难忘的旅程,就是会想起跟他在欧洲的旅行。在我心里,他一直不像是个癌症患者,一直那么努力地活着。在旅行中,从未自怨自艾,从无顾忌,全心地探索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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