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直不理解为何宝玉向黛玉“诉肺腑”,只说了简单的“你放心”三个字。今日忽然顿悟:世间万事,三观五毒,伤心易,开心难;真心易,同心难;用心易,安心难。而最难最佳最可遇而不可求者,唯有“放心”。
宝玉劝黛玉,你皆因不放心的缘故,才弄了一身的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会一日重似一日了。
黛玉之于宝玉、宝玉之于黛玉,皆可以“情深”蔽之。不过宝玉是盲目的、博爱的,也是乐观的、自欺欺人的。他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只要彼此安好,便可水到渠成如愿以偿,却不去想他们的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他以为隔在自己与林妹妹之间的唯有疾病和生死,其实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心叵测,太多太多的机缘变数。黛玉则不同。内有疾患之忧,外有柳絮之叹,更兼风刀霜剑、家道衰颓,无一人可依傍,无一事可放心,有苦难言,有怨难伸,有心无力,有命无运。她比宝玉更清醒,也就比宝玉更忧虑、更悲观、更痛苦。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明知无望,情深奈何!
黛玉之忧,我亦有之。他以为我如此悲观仅因疾患日重、沉疴难起,却不知我所忧者,在心不在身。我与他循着不同的生活轨迹各自成长近30年,三观、个性、处事方法、兴趣爱好截然不同,往好说叫做“互补”,弄不好就是“道不同”。相恋以来经历大小事件,误会重重,令我逐渐冷静下来,愈发觉得前路艰辛,也深深感到力不从心。
既入相思门、既结白首约,自然贪心求全、屈心求顺、苦心求长。闹也好,气也罢,失望也好,绝望也罢,总归是想和他好好走下去,才会有这诸多烦恼,总归是想确认他就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才会处处试探处处留意处处多心。在这段恋情中,我确实有些糊涂有些冲动,以至于温柔到迷失自我、随和到改变原则。我错了,爱情未必要计较谁付出多一些、谁爱谁多一点,但务必“势均力敌”,方可久长。
夫为天,妇为地,我自然希望找一大丈夫、可以小鸟依人一生无忧。可我毕竟是有思想有见地有能力的自然人,无论心理还是生理,有任何一点顾虑,必然无法倾心相托。总拿“别的女人都这样”说事,是要将爱情与义务划等号吗?我的爱情可以妥协,却不能被迫;可以忍让,却不因卑微!
可笑的是,初识时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却最是放心、全然信任。现在,了解越深、接触越多,虽然仍旧爱恋,却再不似那时倾心相托,总有些疑虑不安。3月第一次心血来潮说去领证时,是真的热血澎湃。4月偷偷预约领证日期,心中也是憧憬期盼。5月在台湾历经生死,让我彻底看清自己用情太深离不开他,但说到结婚,却迟疑了。从前我只是不相信自己,而今却也不能完全相信他,终日忧思难解,进退维谷,又如何好得了呢?
自处易,处世难;医病易,医心难;求死易,求生难。无论不为还是不能,或许仅仅是不放心的缘故。
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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