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又怀上一个啦！”三婆婆说到。
一声无奈的叹息 “没办法了，打掉吧。”
族里最后的水都没有了。
这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族群。如今，也只剩下了不到千人。
族长眉头紧缩，放眼门外荒芜龟裂的地。
平时若是节省些水倒也无妨，只是新生儿永远改不了地要水，产妇要水，否则，长期缺水的身子根本存不了奶水。母乳尚且缺乏，跟不用说冲剂。
“阿骁啊，随爹爹，给族里人，找水去吧。”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一个劲地拦着族长。族长年过五十，稍稍不慎，多耗去了些水份，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
族长额上的皱纹随着怒目圆瞪尽竖了起来。“我不去，谁去！当初我带你们来这儿安家，我就有这个责任！”
这会儿大家不在阻拦，改为自告奋勇随同。
“老刘啊你家就剩一个，无牵无挂了的老不死，跟我走吧；哎！你这家伙，平时不干啥正经的，现在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还有你......”
被骂老不死的那人非但没有怒意，反而伸出手指点了点，轻摇着头，笑咧咧的。
大伙儿都看得出来，族长不挑年轻力壮的，专挑些跟他年龄相仿的老朋友。族人们在心里默默流泪—眼里干枯的挤不出水了—这是打算有去无回啊。
大家都不吭声了。这时，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来了：“族长！这是上个月您分给我的'出生水'，现在给你上路用着吧！”说着把一个密封的水罐递上前去。
“胡闹啊你这是，万一我们还没回来娃就生了呢！收回去！”族长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几日天气又热了，娃它，流掉了。”说着摸了摸并不存在的泪水，这只是基因里留下的表示哀伤的动作罢了。
族长默不作声。
半晌，他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朝着人们鞠了一躬，在人们的祝福声中，带着老友和儿子，上了一辆简陋的吉普车，缓缓驶离族群，消失在人们热切期盼的眼神里。
“阿骁啊，爹爹小时候住的村里，水可多了，那时候柳青树绿的，要多少水就有多少水，别提多舒坦了，爹小时候呀......”村长一边絮叨着儿时的回忆，一边将车子驶向童年时居住的村子。
过了十几天，族长在错愕中把车子停下了。
“爸，这就是......您小时住的村子吗？”儿子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荒芜寂寥的地方，哪里像是村长口中的那个青山绿水呀，分明是寸草不生、赤地千里。族长看着眼前那条曾经养育了整村人，如今却早已干涸的小河，失望透了。
族长除了失望，没有人知道藏在他眼里的，还有悔恨。
他是二十岁出头跟随父亲离家的。村子偏远，也不是很富裕。十九岁那年，村里来了个城里模样的人，跟族长的父亲—当时的村长谈起了开发旅游业的项目。村长有所顾及，而儿子却一个劲儿地劝着父亲，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走出这个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啦！父亲怎么也不肯，他就闹绝食，村长拗不过儿子，最终答应了。
城里模样的人给了村长家一笔钱，让他们搬出城外，并许诺后面的收入将会给村民分红。
族长那时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那个时候，世界缺水的弊端显露出来了，能找到水源的地方都被翻了个遍，也只有偏僻一点儿的地方能找到稍为丰富的水。城里人一来，就开始大力地抽取水份。渐渐地，农作颗粒无收，土地龟裂，长不出庄稼的地养活不了住在这片地的人啊，村民们四处逃散，离开了这个祖辈父辈开垦的农地，逃生去了。
看到这幅光景，族长便猜到了八九分。
难怪这些年一点他们的消息也没有。现在，族长理解父亲的顾虑了，他回想起父亲深邃的眼里的无奈，回望村子最后一眼的心碎，只是都晚了。
哎，本来也没十足的把握，收拾心情，接着上路吧。
第二个目的地是一条蔚河的河。
那是一条鲜为人知的河。当时族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它，利用它赚了不少钱，而且没让任何外人知道它的位置。如今也许能派上用场了。
到达目的地之前，要穿过一个都城。曾经族长在此居住过。当时那里可是国际繁华的大都市，来来往往的都是有识之士，有权之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呢。
车子由高速渐渐驶进城里。
平时该是笛声杂音漫天的城市此时竟空无一人。
一座死城。
人们在豪宅里死去。
路边锈迹斑驳的水龙头哽咽地诉说往日的每一滴浪费的故事。
街道偶尔会有一两具干尸，缺水而死的尸体像是被制成了木乃伊，干瘪黄黑圆张的嘴唇仿佛在发出最后一声呼喊，也许，是后悔的声音。
总算来到了小河边，这回没让族长失望，那条河依旧隐于山谷之间，缓缓流动像是在等着他们的到来一般。
老刘按耐不住了，飞速跳下车，枯瘦的身体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摇摇晃晃奔向河去。族长也准备好水泵打算取水。
老刘用手掬了些水就往嘴里送。然而，取代想像中的甘甜的，是浓烈的咸涩和恶臭。老刘剧烈地咳嗽起来，阿骁赶紧从水罐里取了一小点水喂给老刘。
这时大家才看见，这哪里是一条河啊，分明就是大了点的臭水沟！水色灰绿，还泛着白沫，岸边一些动物的尸骨白森森的清晰可见。
“这水怕是有毒啊！”族长悲恸的声音响起了，它指着沿河不远处的一座废垣，声音颤抖着：“老刘，我对不起你，这是当年我办的厂子，废水没怎么处理就直接排放进了河里......”惭愧使族长噤了声。
“我会去陪你的。”
匆匆埋藏了老刘，已经到了夜晚。
晚上可能是唯一景色稍好的时辰。
白天人们大都在关注着四周，没有人会盯着太阳看吧。而从傍晚的云卷霞舒，到黑夜的星月点点，也只有晚上，能让人忘了四周干裂的地和枯叶残枝吧。
人心，却定不下来。
阿骁看着父亲，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很多。
未来会是怎么样，天上的月亮依旧如前人描绘得那般皎洁美好，只是现在面目全非的地球，前人是否也有料到呢。
下一个目的地是一片树林，有树的地方自然有水。
大概又走了十来天，他们来到了一片树墩和残苗相间的地方。土地裂缝仿佛能吃下一个人。
是的，最后一个希望，也没有了。土地早就沙化了，陆地上看不到一个生灵。道道张开的口子仿佛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
大家都不说话了，当年族长就是靠着这些树带领族人安家，加之复种的苗子没有好好护理，便落得如今的样子。
往事历历在目，透过轰然倒下的树扬起的尘，是人们一张张贪婪的脸。
这时的族里那个为族长献水的女人正抱着一具死婴哀痛着。
族长回来了，族里人炸开了锅，纷纷跑到大路上去迎接，他们真的带来了水！族民们开心得载歌载舞，高声赞扬族长。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碗，族长说这水不能乱喝，要一齐喝才能显得郑重。
大家用珍爱的眼神捧着水，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从指尖溜走似的。
“三，二，一，喝！”
所有人一饮而尽。
“咳咳—味道有些怪。”
“好久没喝水了吧，你慢一点。”
......
族长眼含泪水，看着自己的族民们一个一个倒下，喝下了，漂白过的，蔚河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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