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

我叫江澈。今年十七岁，就读于本市最好中学，成绩优异。

我的老师非常喜欢我，只要有大家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就会直接让他们坐下，提问我。

每次我都能答上来，同学们对我投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而我却眉眼低垂，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所以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如果老师不直接提问江澈，那就是要拿其他人开刀了。

所有人都说，我是物理老师的亲儿子。

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我其实挺佩服她，少有女生可以将物理学的这么好，而她似乎对物理学有着格外的专注和热情。

曾经她找我聊过天。

她问，江澈，你大学想学什么，想做什么。

我说，可能和物理有关的吧，也可能和数学有关。

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亮光。

江澈，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你在物理上有很高的天赋，希望你今后可以为科学事业做一份贡献。

她说的那么专注又认真，眼睛里都是纯粹美好的东西，突然让我有了异样的感觉。

老师，我先走了。

连着十几天，我都在她的课上睡觉。有时候支着头，却也打不起精神。

她把我叫到办公室。

江澈，你最近状态很差。

我的发丝挡着额头，一直沉默，垂着头默默准备听完她的批评教育。

她迟疑了几秒，又问。

江澈，有谁打你吗？告诉老师。

我沉默着，她又问。

你有什么不能和老师说的吗？

我依旧沉默。而她一直在开导我，想了解一些信息。

我有些不耐烦了。

老师，这是江澈的事情，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的成绩也没有下滑，你不会扣工资，所以我们的谈话就这样吧。

她好像被我的话语伤害到了，气愤地浑身颤抖。

我径直离开了。说不清内心那种复杂的情绪，只知道自己有点懊悔。

我又推开了，一个温暖我的人。

晚自习下课以后，我仍然是早早离开。

江澈，一起去跑步阿。

江澈，一起去打球吧。

你们喊他做什么，他最近一下课就走了。

我没有理他们就走了，听到他们在我背后说。

窃窃私语。

你们不觉得……江澈最近有点奇怪吗。

阿澈，你来了。那边客人你照顾一下，记得，让她们多喝点，我相信你可以的。

恩，知道了姐姐。

KTV里人声嘈杂，不着调的人唱着跑调的歌，每个房间都发出欢腾的欢笑。

我端着一排酒，推开门。把酒放在桌子上，一排排打开。

姐姐们，我叫阿澈，你们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

哦阿澈啊，长得挺可爱的，看上去好小的年纪。

你不会还是个学生吧。来，给姐姐抱一抱。

你个疯婆娘，失恋了见个小帅哥都想抱。

哎呀，让她放纵自己一次吧。阿澈啊，你这个姐姐今天心情不好，陪她多喝几杯吧，等会叫个人来送就好了，你就别走了。

我点着头，开始把酒往肚子里灌。胃隐隐作痛，眉头却丝毫不皱，一瓶又一瓶。

抱歉啊，我来晚了。

一个女孩推进了包间的门。

哎呀，你怎么来这么晚。今天的小帅哥还是个学生呢。

晚上和同学们补习了几个最后的大题，所以拖堂了，抱歉啊。

哎，当个老师可真辛苦，你说你图什么这么努力，他们这一代的学生，哪里懂得感激。

恩，可他们是未来的希望啊，而且那些孩子，有的是那么优秀。她微笑着说着，似乎并不赞同自己朋友的看法。

一边说着，她转过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她愣住了。这是……你们知道他还是个学生吗……

是啊，我刚刚就和你讲过了吧，这小帅哥酒量很好呢，让他陪失恋的静静喝两杯。怎么，你看上他了?

她神色变了，原本温柔的模样变得很严肃，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酒瓶，摔到一边。

江澈，你每天在我的课上睡觉。原来晚上就跑到这种地方鬼混。怎么，原来陪女人喝酒才是你未来的人生目标?你这样，不就是个……

她愤怒的目光看着我。

你们俩出去说，别影响我们的心情。

她拉着我的手，到了消防楼梯的角落。我知道今天的钱又拿不到了。

“我……就是个鸭子。所以老师，也请你收起多余的关心，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她惊愣地看着我，没过几秒，泪水从她眼睛里流下。

江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你说呀。

为什么脸上会有巴掌的痕迹？

为什么额头上有伤？

他们是不是打你?

我看着她。

是我自己撞的。巴掌，是领班姐姐打的，因为我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也请老师不要影响我工作。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请多点几瓶酒吧。

我深深低下头，鞠躬。

谢谢老师了。

我转过身，一直冷漠的表情终于绷不住，哭了，却咬着牙不肯出声。

我到了洗手间，给自己洗了把脸，直到脸色看起来正常。

回到了KTV的包厢，几个姐姐还冲我热情地招手。

老师不在。

老师呢？被我气走了吗？

老师……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可我

小帅哥，你有点心不在焉哦。

女人的手拍打着我的脸，摸着我的胳膊，又伸进我的体恤下面，在我腹部的肌肉来回搓摩。

对不起，姐姐。我肚子有点疼。

我立马站起来，走出了包厢。

老师呢……

没走多远，我听到一阵争吵。

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你们这样赚钱还有底线吗？

小姐，您别诬陷我们，他都二十一了，我们这里可绝对没有您的什么学生。

老师……

小姐，您再无理取闹，我只好叫保安把您轰出去了。

谁敢。

我拉住老师，把她护在我的身后。

臭小子不好好工作凑什么热闹?

妈的，要不是看你长得不错你以为我们会要你吗，什么都特么不懂!

连客人基本要求都满足不了，摸你几下是会掉块肉吗？跟个娘们似的。

你们别太过分了，老师生气地浑身都在抖。

老师，我们走。我拉着她的手，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厅。

钱，我不要了。留着给你们死后烧纸钱吧。

我与老师行走在巷子间。这时她才知道，我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我母亲在工厂出现了事故，而我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还要照顾不能动的母亲。老师说，她会为我申请援助为我筹资，大不了她自己出钱让我继续读书，告诉我不要担心钱的事情，好好学习。我抹着自己的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在学校，我更加认真刻苦，成绩比以前还好，一个月后，我的年纪排名第一位。在此之后的每一次模拟考试，我都是第一。

我发现老师的眼睛很好看，亮亮的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而且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干净没有杂质，一口标准没口音的普通话，却带了一丝柔柔的尾调。

突然，旁边的男生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哎，江澈，你是不是喜欢我们物理老师啊。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老师?

他坏笑了一下，哎呀别装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你的眼神。你不知道多少小女孩都心碎了吗？现在啊，都在全校传开了。

我抓紧了手上的笔，握的指节发白。

传开了什么？

你喜欢我们物理老师啊，大家都知道了。而且，据说有人看到你们放学一起回去还拉着手呢。

妈的。谁他妈讲的。

我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都TMD一群三八婆是吗？不好好学习，就知道造谣生事?

我说……为什么最近，老师一直有些回避我的目光。

原来，都是你们害得。

一个晚自习结束，我飞奔几步才追上立刻离开的老师。

老师，您等我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她没有停下，一直下了楼梯，步伐越来越快。

老师……老师……我真的有话和你说。

她猛地停住。我一个收不稳，差点撞到她身上。

江澈同学。她的气息听起来有些不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老师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要好好学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知道吗。

我愣住了。

老师，您为什么要离开了?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往前走。

江澈同学，我不配让你称我一声老师。

你走吧。

老师离开了。

我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反复回想和老师从遇见到离开的点点滴滴。

物理课换了一个男老师，讲的枯燥又乏味。

我还能回想起，老师她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模样。

后来，我如愿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考进了理想的大学。

我收到了一封信。

江澈同学，看到你能考进如愿的大学，我非常开心。祝你大学生活愉快，不要懈怠，为国家科学事业做一份贡献。

是老师的笔迹。

我激动地抓着这张薄薄的纸。

大学四年，陆陆续续收到老师寄来的信和钱。

江澈同学，一切安好吗？我知道，你未来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出色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克服它，坚强面对，好吗？

又过了几年，我从大学毕业，进了中科院。

我成为了一名科研人员，和导师一起做了许多研究。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可我再也没有收到老师的信。

拿到第一份工资，我留了一部分给母亲。然后去老师发信的地址，拜访老师。

你好。

一个微微白发的太太为我开了门。

庭院看起来有些荒废，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木桩，上面拴着一条狗。

你好，请问李老师在这里住吗？

老太太抬头眯着眼睛瞅了我几眼，突然露出喜悦的神色，大声。

你就是江澈?

我点了点头，她把我领进屋子。

“这间，就是她的房间。”

老太太看着我。

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看你的模样，工作顺利吗孩子。

我点了点头，我在中科院工作，不负老师的期望，成为了一名科研人员。

她欣慰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你在房间看一看吧。

我有些疑惑，却在老师的房间里，四处看着。

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是她年轻的样子。

年轻的老师，那么好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应该还是很好看吧。

我注意到桌上有一封没有拆开的信。

封面写着:江澈收。

我慢慢地打开它。是一封很长的信。

江澈。这是我犹豫了很久，才写下的一封信。

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这个孩子与众不同。你那么优秀，却总是低垂着眼睛，看起来并不自信，心事重重。

当老师知道，你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压力。老师很心痛。

我在内心暗暗发誓，我要保护这个孩子，我不会让他堕落，我要认真教导他，让他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让他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可是，和你相处着，我便渐渐有些心思。

你总是朝我笑着，放下手里的笔，唤我。

老师。

你的眼神干净又纯洁，笑得那么阳光，那么好看。

你专注起来的样子，认真，又闪闪发光。

学校里开始传播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很难受，很自责。我觉得是自己害了你。

我想离开这个学校了。

那一天，我和领导说了我的想法。

他是个卑劣的人，衣冠禽兽。

但我最终还是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你。

我有太多不舍。

江澈。

下辈子，我不做你的老师，你不做我的学生。

我们在同样的年纪，一起长大，做一对青梅竹马，好吗？

老太太走过来，为我擦掉我眼里不断掉落的泪水。

老师，她在哪儿？我问。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她悲伤又心痛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么多年，都是我在给你寄信。她离开学校没多久，就得了重病。

钱，也是她留给你的。

你们，都是傻孩子。

我手里的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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