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究是孤独的,能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也只有自己。所以某些人对我们而言,始终是来去匆匆的过客。但是某些人对我而言,虽然渐行渐远,可是当他不曾来过,我却无法做到。因此无意去叨扰他的宁静,只是情感驱使自己,想为他写些什么。权当对他消失不见的背影说一声:一路走好。
坦率地说,多年未见,我对他的记忆也是支离破碎的。只记得某些散落在记忆时空里的片段......
Yi是我的初中同学,其人面容消瘦,身形瘦长,长胳膊长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身体协调性一般,却也经常喜欢和我们一群体育爱好者一起出去踢个球什么的。虽然时隔多年,却依然能记起在那些阳光燥热的夏日里,我们一群人穿着球服,骑着父母的凤凰牌28自行车,驮着同学,在西安的长街上游走。Yi不时从我身边快速骑过,兴高采烈的样子,全然忘了每一次踢球的时候被我们撞得东倒西歪。
转眼就到了高中,我们分在了不同的班。我在二楼,他在一楼,大家的联系也少了。只是经常能听到某些老师和同学对他的评价:上课的时候,要么望向窗外,畅游太空;要么趴在桌上,神游梦境。然而,每每到了考试,却总能考个年级第一。害得老师们哭笑不得,同学们暗暗不忿。每每听到这样的评论,我也只是笑笑。初中三年,我早都习惯了。
我知道,这个给人瘦弱感觉的男孩,有着一颗聪慧的大脑。
在我们大多数人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Yi已经开始玩起了我们那个时候非常少见的玩意—滑板。放学的时候,我们三三俩俩地离开学校,一个瘦高的身影经常踩着滑板,一阵风似得从我们身边掠过。
时光就这样悄悄流逝,依稀记得是在某年的夏天,已经放学。我从二楼往下走,Yi骑着一辆精致的小轮自行车,在楼梯的拐角处自顾自地练着车技。我边往下走边和他打趣道:“敢不敢从楼梯上骑下来啊!”Yi笑笑,一副跃跃欲试,却又有些担心的样子。“你要是敢骑下来,我就叫你一声‘爹’”。我继续逗他,丝毫不认为他敢真地骑下来。不曾想耳边已经传来了小轮车在台阶上撞击的声音。转瞬之间,Yi骑着自行车已经从我身边飞速地冲了下去。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来不及刹车的他一头撞上了楼梯口的木门上镶嵌的玻璃。随着一声巨响,玻璃散落一地。他回过头来,在刺眼的阳光下,对我笑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唇上方流了出来。我惊慌失措,被几个同学一起带着,赶紧吧Yi送到了附近的卫生所。他的嘴唇上方被玻璃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因为害怕父亲的打骂,这件事我不敢在第一时间告知家人。当时是几个同学拿着各自的零花钱凑齐了给Yi缝针的钱。我站在手术室外面,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手术完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我满怀不安的看着他,充满愧疚。他却拍拍我的肩膀,用眼神释放着宽慰的善意。我内心充满感激,如释重负。现在看来,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我并没有承担任何的责任。甚至连医药费都不是我掏的。而他和他的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责备的话。直到后来,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他的鼻子下方和嘴唇上方,依然有一道浅浅的白线。这都是我当年的“杰作”。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当我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他让我感受到了,在他瘦弱的外表下,还有一颗不服输的,但足够善良的心。
高三那年,不出意料,他考上了国内一所顶尖的大学。而我去了冰天雪地里的一所大学。从此我们再无联系。
直到2010年,我从联想出来,知道Yi也在北京,刚从微软出来创业。便自告奋勇的加入了他的公司。和他在大学里的一个兄弟。三个人各司其职。一起在创业的路上一路狂奔。公司的办公地点后来搬到了小西天。而我们的创业之路也像西天取经,困难重重。后来我和他的那个同学也都相继离开了公司。但必须承认,在每一个艰难时刻,始终扛着公司向前走的,是即使已经成为三十岁的中年人,却依然撑不起衣服的Yi.
我现在还记得,每一次我们遇到经营或技术上的难题,总能在那个始终亮着白炽灯的房间里,推开房门,看到他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眼神抽离办公电脑,对着我们微微一笑的样子。仿佛在说:没关系,有我在。
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再后来,大约是2015年,我去上海出差,刚下飞机,竟和Yi偶遇。这才发现我们竟然在一架航班上。那个时候,我也知晓了他开始做起了互联网金融的生意。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就各奔东西了。从此再未见过面。
2019年的6月,我在出差的路上,有几个一直保持联系的同学开始在微信里彼此询问起来。说Yi出事了,我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我知道,在Yi的人生里,在不同的时刻,会出现不同的人陪他走一段。至于最后这段时光陪他走的这些人,是些什么人,我希望是些好人。
无论最后,他的客户们,那些经济学者,他的商学院同学们,对他是怎样道貌岸然地站在上帝视角盖棺定论的。我依然坚定的保持对这个老同学深深的敬意:他是一个聪慧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担当的人。
他只是,选错了路。
可我们每一个人,谁又不是随波逐流呢?只不过有的人漂上了岸,有的人坠入了大海深处。
在我的眼里,也许YI应该在全球顶尖的科技实验室里,穿着宽宽松松的白大褂,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实验设备。然后不经意间抬起头来,对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报以真诚地微笑。
他刚来北京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金毛犬,好像叫趴趴。瘦弱胆小,善良可爱。
后来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他的身边也许是一只或几只比特犬,凶猛异常,最终反噬了他。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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