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课157 | 万维钢
怎样锻炼自控能力
咱们先来说说“目的论行为主义”中的这个“目的论”是什么意思。“目的论”这个概念来自亚里士多德,意思是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目的。而“目的论行为主义”则是说,决定人们行为模式的,是人的目的。
这个理论可以用在自控上。
如果一个人见到烟就想抽见到酒就想喝,我们一般会说这个人没有自控能力。
王阳明对此的解释是这个人的心没练好 —— 他并不是真的相信吸烟对身体有害!如果他真的相信吸烟对身体有害,就好像我们前面说的真的想象到一头狮子一样,他就会戒烟。
而拉克林的“目的论行为主义”的解释是,吸烟的人追求的其实是另外一种目的。拉克林说人有立即就能满足的享受,也有长远的目标。有的人在乎立即的享受,所以就抽烟喝酒;有的人在乎的是长远目标,所以就戒烟戒酒。这两个做法都是目的决定了行为模式,谈不上谁对谁错。
如果你认为长远目标更重要,可就是克服不了立即的享受的诱惑,怎么办?
王阳明会告诉你找个地方静坐,反思自己的内心!你应该问一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真的相信吸烟有害健康?
而拉克林会告诉你,你可以逐渐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你可以先做一些锻炼自控能力的小事儿,比如每天早上叠被子、每次出门都穿戴整齐。这些小事儿做好了,你就能养成把事情做好的习惯,你的自控能力就越来越强,最后你就会克服近期的诱惑,专注长远的目标。
也就是说,王阳明讲究的是心,而拉克林在乎的是行动。
| 由此得到
“目的论行为主义”大约是
1. 研究一个人,得看他的行为模式。
2. 这个人的内在想法和感情,并不能用来解释这个人的行为。
3. 知行合一,说明你的想法是真的;知行不合一,也不要紧。
4. 改变行为模式的办法是逐渐养成新习惯,而不是纠结于内心。
| 评论
哪个更好呢?
从科学角度来说,肯定是拉克林这个更好。王阳明心学的问题在于它是一个不可观测、不可证伪的理论。比如王阳明说你得把自己的内心修炼好,可是怎么才叫修炼好了呢?如果科举状元都没修炼好,一般人说自己修炼好了,你怎么证明呢?
如果说行为好就是心好,心好就是行为好,那你这跟心诚则灵有什么区别,根本就无法预测一个人到底会怎么样。
而拉克林专注于人的行为模式,这就具有可操作和可验证性。拉克林说的对不对你可以通过观测验证。你可以统计一下,历史上到底有多少官员没得到权力之前一直做坏事,得到权力以后专门做好事。
那是不是说王阳明错了呢?也不是。我认为王阳明这一套有时候更有用。
咱们专栏前面讲佛学的时候有一期叫《正念自控法》,我们讲到,把自控力当成一种肌肉去训练,指望用养成好习惯的方法培养自控能力,有时候不可行。有的人好不容易戒了半年酒,结果一次经不住诱惑就又开始天天喝了。
而正念自控法,是理解人脑中有多个模块,有不同的感情在争论。如果你能识别这些感情,通过练习的心法化解不想要的感情,就能实现真正的自控。这个方法显然更接近王阳明的心法。
由此说来,从使用角度来说也许可以两个思想一起用。比如你可以对别人用拉克林,对自己用王阳明。
日课156 | 《人工不智能》5:软件开发的六个经验
《人工不智能》这本书主题就反对技术沙文主义,破除人们对计算机技术的迷信。
布鲁萨德的第一条经验,是一定要面对面交流。
看书、网上学点教程,也能学会编程,但是你谈不上高超的技艺。想要成为编程高手,最好的办法是和高手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看看别人怎么干的。面对面交流的好处就是你在单位时间内能获得的信息密度非常高。聊几句,屏幕前面给你指点指点,你能捕捉到别人语音、表情和动作的微妙差异,这就是很大的帮助。
程序员是手艺人。他们不像建筑工人是“一群一群”或者“一队一队”的,他们各有各的风格,是“一个一个”的。
布鲁萨德的第二条经验是“投掷”想法很重要。
布鲁萨德也编程,但是她在团队里更重要角色还是负责演示和推广。她要给潜在的投资人打电话,要把产品展示给评委。最终她们团队获得了比赛的冠军!而得奖的关键就是布鲁萨德的最终产品演示打动了评委。
现在创业圈管这种演示已经不叫“present”了,有个更形象的词,叫“pitch”。就好像投掷棒球 — 这种演示,是你要把产品和想法“投掷”给观众。这不是例行公事,你得像棒球运动员一样讲究用什么投掷动作。
Bailiwick
鲁萨德真的开发了一个能用的软件系统,叫 Bailiwick。这个系统能通过自动的数据分析,帮记者寻找新闻线索。布鲁萨德关注的领域是美国政治竞选的经费使用。
背景是这样的。如果你支持哪个政客的竞选,你可以给他捐钱。但是这个钱不能给政客本人 —— 不能让政客拿竞选经费回家买房 —— 你只能捐给他的竞选委员会,要专款专用。但是给竞选委员的捐款是有限度的,每人最多只能算捐2700美元。
那你说我特别支持特朗普,我就想给特朗普捐100万美元,那该怎么办呢?你不能捐给特朗普,也不能捐给特朗普的竞选委员会,你可以把它捐给另外一个独立于特朗普的竞选委员会。
美国法律规定,这种第三方委员会可以给特朗普拉票,但是它不能跟特朗普控制的委员会有任何协调机制,说白了就是它不能听特朗普指挥。而好处则是,这种第三方委员会收捐款没有限制。
调查记者喜欢故事。哪里有很多钱,哪里就可能有故事。布鲁萨德这个软件,就是要从竞选经费的资金数据里面发现故事。所有非营利组织都必须向税务部门提供财务报表,布鲁萨德的软件专门分析这些报表。
比如说,竞选委员会和第三方委员会的花费项目,有没有重合的地方。如果有很多重合,比如他们都用了同样的公司去做同样的事,那可能就是有协调的,就可能有报道价值。
还有,美国政府要求非营利组织用于这个组织本身目的的花费应该占到总花费的80%以上。比如你这个竞选委员肯定要花多钱都用来聘请工作人员,那么你给这些人的工资总数就不能超过总经费的20% —— 否则你这个组织就成了养着人吃饭的地方。你必须把绝大大部分经费用在购买电视广告这些直接跟竞选有关的事儿上才行。那如果软件发现竞选委员会人员工资花费太高,这就可能指向一个故事。
但要点在于,布鲁萨德的软件只起到一个辅助性的作用。记者没有办法自己研读和统计所有的财务报表,软件帮记者做这个研究。但是软件发现异常之后,到底是不是一个好故事,还得记者本人判断才行。
这就不是把决策权完全交给人工智能,而是人工加智能。
这个软件用的人不算多,但是布鲁萨德从中又得到四条经验。
布鲁萨德的第三条经验是你没有办法估计项目完成时间。
砌墙这个活的好处是工作速度是固定的,人手增加一倍完成时间就能缩短一半 — 但是软件开发不行。任何软件都是*新的*软件,特别是如果你要的是以前没有实现过的功能,那就更是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没人能预期中间会有什么困难,没人能估计需要多长时间做完。
第四条经验是一个人犯的错误,全团队都受影响。
软件开发是一环套一环,有很多全局性的东西,不能隔离分工。布鲁萨德在程序里犯了一个错误,又没做好版本控制,结果把所有人的工作都耽误了。
第五条经验叫“MVP(Minimum Viable Product)”,也就是最低可行产品。
软件产品,你不需要把什么东西都搞得非常成熟了再推向市场。你应该先做一个最低可行的产品,只有最基本的功能,勉强能用,只要能给人展示,也就行了。
你要做的是先把这个最低可行产品投掷出去再说。只要能吸引到一部分消费者或者投资人,你就有钱搞进一步开发,逐渐完善这个软件。房子住进去人了不能总改,但是软件可以慢慢升级。
布鲁萨德的第六条经验是人工成本其实是用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地方。
软件开发中,60%的开发费用和70%的人工都用在了日常的软件维护上,而不是最初写的那些代码。
以前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哪怕一个程序只有三行代码,它将来也会需要维护。”
哪怕你说这个软件已经做成了,不需要新功能了,你还是得花钱找人维护它。计算机硬件会升级、操作系统会升级,你的软件就必须得跟着升级,这还不算用户随时发现的新错误。有些软件之所以好好的就被公司给下线了,就是因为维护成本太高。
作为一个调查记者和大学教授,布鲁萨德并没有开发过什么特别大的软件和人工智能系统。
但是我们从布鲁萨德的这些经验中也能看出来软件行业的一些特点。并不是所有软件都能达到什么“颠覆式创新”,甚至很多软件根本就没市场 —— 但是有一点你得承认:每个软件都是新的。程序员是个永远都在做新东西的职业。他们真不是砌墙,他们就好像搞艺术创作一样,讲究手艺。
这个简直神喻 这位也是滴水石穿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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