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只有二十多亩地,兄妹三人,哥哥姐姐各一个,快吃不上饭了,我就跟着一个叔叔去外地讨生活。
讨生活对年轻人来说不难,世界很大很新奇,有个地方流行剃光头,大家都把头弄得跟灯泡似的,村长带头儿往头上抹油。还有个地方流行吃一种很臭的水果,那味道真是太可怕了,这辈子我也想不出有那么可怕的东西。
叔叔是个职业流浪汉,在村里显得像个二傻子,出了村才活过来,眼里的光才得见。他知道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最初听起来很可怕,听得多了就不可怕了。
叔叔说,人不是必须要生孩子。啥?这个反洞派!
有一次喝醉了,他解释说,一个人要是不生孩子,那全世界就都可以是他的孩子。他说这也是他在一个叫武昌的大城市听别人说的。
叔说完,击缶而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
我们在各个村子之间晃荡,把东村的锅买去西村,把南村喜欢听的歌传唱给北村,像游吟诗人那样。叔叔说,如果“给岁月以文明”,长短就不再有所谓。有个叫荷马的人就这样过了一生。
啥人能叫河马?又骗我!
后来叔叔老了,留给我一个金灿灿的佛像,十五公分高,告诉我,答案都在佛像之中,我就背着他,自己继续游荡。
走过了太多地方,从天山到儋州,从漠河到墨脱,我发现很多人并不是真傻,只是和最初的我一样,是没见过世面。比如我们村只产橘子,于是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村子的老奶奶,就认为“橘子是唯一的水果”。
我能干点啥呢?我现在觉得,可以把香蕉带回去,大家吃不吃无所谓,信什么无所谓,就只是要见过,见过就不再固执,认识香蕉,见过河马,也见过角马,见过一辈子单身的诗人,见过睡在木桶里的智者。
固执就是蠢,毫无疑问。
# 摘自水果小贩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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