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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被遗忘

我们终将被遗忘

作者: 林木疏朗 | 来源:发表于2018-11-25 19:43 被阅读1次

    周五,天气很好。心情也不错,有些事情费了很多周折,还是有了点眉目。我知道,接下来其实将会有更大的挑战等着我。我想歇会,想太多会把我压死。死不得。家人需要我。我擅长逃避,有些东西我面对不了,我就自觉启动逃避机制,这样我可以喘气。这很不成熟,可是我改不了。

    上午没什么事。正想着干些什么。手机响了。起初有点懵,谁啊,谁是小菲菲?我自己备注的名我居然不知道。再想,哑然失笑。原来是我妹。我妹的另一个手机号。不常用。所以我闹了笑话。

    我不用猜,我都知道她大清早打我电话干嘛。她知道我喜欢睡懒觉,所以早早跟我预约。知姐莫若妹。我有点惭愧。我没有她能干,我很懒。很多时候,她倒像个姐姐。昨天她说,想给我爸买件毛衣。打我电话,自然是要我陪她一起逛街。

    “这丫头!也太早了吧。”我高高兴兴地接了她的电话。我都开始想象我们姐妹俩个东逛逛西荡荡的样子。也开始在想我要给我爸添点什么。刚发了工资。我的工资卡其实可以换名字,叫消费卡。等着发工资就是等着怎么消费。好像就没有存钱什么事。我不是会过日子的人。微薄的工资也让我两眼发光,然后没多久我就两眼发黑,前几天潇洒,几天后咬着牙勒着腰带慢慢熬,熬啊熬。我都不敢说自己是月光族。叫日光族差不多。或者,吃土族。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在吃土,也算实至名归。我很服我自己。

    “姐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八点,老爹走了。”老爹是我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我们当地叫爷爷,老爹。

    “怎么会呢?我怎么知道呢?我不知道啊。”我一点也不敢相信。不是让我陪她逛街去给我那爱美的老爸买毛衣吗?怎么就成了老爹走了?还是昨晚八点?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再说,一两个星期前,我还去医院看了他。他的状态很好啊。那时,李咏不幸去世,我还为李咏落了泪,事发突然,他又是我喜欢的主持人。我也同时感叹,我老爹很棒,悠哉悠哉就过到了88。88是个吉祥的数字。

    然而,未曾料想,定格在了88。

    收拾了一下,我和孩子的爸爸驱车前往老家。老家离得不远,却感觉前路漫漫。一路上我没有言语。实际上,始终没有回过神来。我总觉得,老爹能活九十九。不多会,我们就快到家了。哀乐如冷箭袭来,令人不寒而栗。再也无法妄自猜测了。心头酸痛,泪如雨落。我的老爹不在了。

    人很多,特别多,认识不认识的,熟识不熟识的,常见不常见的,远的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脸色凝重悲戚,又满怀关切之情。灵堂门口,我跪拜,泣不成声。我看见了老爹,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块白布,就此阴阳两隔。

    真的,就在不久前,不久前的医院,他还握了握我的手,他孙女的手,不孝孙女的手。精神还是好得很。头脑很清醒,说话很清晰,给人暖暖的感觉。我只是一般的探望,寒暄了几句我就走了。我以为,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以为,老爹生的病没什么大不了。我以为,他还会哼着小调悠哉悠哉。一切都是我以为。那一次,竟是我最后一次见老爹。我还能说什么呢?无尽的悔恨如同洪水猛兽啃噬我的心。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自己过得不好。比不上别人有钱的有钱,有势的有势,有爱的有爱。我心生自卑。连去老家的勇气都没有。我逃避的劣根性彰显得淋漓尽致。我不如别人。我就逃避。我就少回家。遇到绕不过去的,譬如逢年过节。送礼,我也是绕一个狗尾巴圈就走了。去老爹家也如此。匆匆去,匆匆回。好像我忙得不可开交,有什么国际争端需要我去解决。我不过是快速地缩回我的窝中,白日做梦,或者顾影自怜。

    我的确可怜又可悲。我忘记了我最重要的身份,他们的孩子。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有什么能比血浓于水更重要呢?我被魔鬼蒙蔽了双眼。我吝惜了我的陪伴我的真诚,伤了他们的心。他们不理解,又只能理解。理解是因为疼爱。我呢,就这么不知好歹,一晃多年。我期待我某天某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一回。我终究没有等来。我平庸无能颓废俗不可耐。我计较,他们不在意。他们总是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子欲孝,亲不待。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披麻戴孝之后,我去看我奶。我奶睡在床上,双眼紧闭,睡得特别沉。照顾我爹我奶的大姑说,我奶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傻睡。又好像懂,我老爹去的那夜,我奶睡得非常不踏实,烦躁不安。我奶小脑萎缩。

    我大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说到我老爹去之前的一个星期,人只要离开一会,他就大喊大叫。叫喊得让人心疼又好气。有时会故意不理他,他喊得就更厉害了。他是病人。没人敢得罪太久,好吃好喝好言好语伺候着。但吃喝也不多。直到去世当天的中午,他胃口大开,吃了大半碗的鱼汤,还有半个馒头。似乎安静许多。我大姑就和我妈趁这功夫赶紧去洗澡。难得的安静不闹人。两人安排一下然后说说笑笑就走了。

    等我大姑回来,什么都不对了。我老爹身上盖了四床大棉被,就那样还喊冷。我四叔跟我大姑说,恐怕不行了。只是出外洗澡的功夫。情况急转直下。猝不及防。“我大姐,我大姐,我冷。”我老爹喊我大姑我大姐。不知道是对这个孝顺女儿的敬称,还是想说我家大姐一时转不过弯来。我老爹喊我大姑我大姐。我大姑痛哭流涕,温热的双手捧住我老爹的脸,“现在还冷不?”我老爹说,“不冷不冷,好受多了。”我爸我妈还有我的那些叔叔婶婶们听了,呜呜哇哇哭起来。

    我老爹的脉搏越来越弱了,他问,“都在吗?”我三叔说,“老五老六还在路上,马上到。”马上是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后,我五叔六叔风尘仆仆来了。我老爹已经睁不开眼了。气若游丝。我五叔六叔带着哭腔喊报到以后,我老爹,走了。气绝。安详。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痛苦。他很知足,在他临终之际,所有的儿女都在。在他病痛之时,他的儿女尽心尽力。

    也许他有遗憾,他遗憾不能带走那个小脑萎缩相伴近七十年的老婆子,让她还在尘世遭受失忆的痛苦。也许,他又不遗憾,他的那个老小孩的老婆子会得到儿女周全而细心的照顾长命百岁。曾经,他是高大威猛的汉子,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他们共同养育了八个子女,八个长相出挑的子女繁衍生息,孕育了一代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早上,五点半,我和孩子爸爸开始穿衣洗漱。老爹今天要下葬,入土为安。大家都准备去墓地了。我大姑也去。她是两个闺女之一,也是家中老大。哭丧,她必去。走之前,我去我奶房间,我奶房间有个卫生间,当时她还在睡,旁边还有一个亲戚在。等我从卫生间出来,我看见我奶已经醒了,头就斜靠在床边的椅子上,只有她一个人。我想把她放下,安稳地睡在床上。她执拗地把头仰起,意思要坐起来。她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可是说不出。这让人看着更难受。

    我招架不住了。我承受不了她无声却绝望地责问。我能告诉她,这个家族最高统帅罢工了吗?还是告诉她,酋长走在了她的前头现在去了极乐?或是说,这个大家庭再也不完整了,一座大厦轰然倒塌,从此以后,生生死死将变成常态?我也说不出,我痛!

    从墓地回来,开始张罗吃饭。早上五六点到中午近十二点,痛苦不堪,疲累不堪。有家人,有亲戚,有帮忙的街坊四邻。十几桌。也热闹。生活总要继续。还是得吃得喝得工作得生活。生死,是那么重要;生死,又是那么不重要。不能看轻,又必须要看轻。不看轻,一味沉浸于悲哀痛苦之中,个人与社会又如何继续发展呢?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甚至六十年七十年八十年,有人死,有人生。有人生,有人死。生死往复,谁能阻挡?逝者已逝,生者还生,努力活下去吧,感受清风明月,不负当下。

    过了今日,明日之后,是否还会常常记得我的老爹?也许会怀念,也许会忘记。忘记也罢,怀念也罢,那份情总是存在,无法抹杀。此时此刻,我只想对老爹说,老爹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爸爸,也没有我。

    我有想过,我爸应该写一篇悼词,悼念自己的亡父,但我爸没有。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心里。他知道,他不只是儿子,他还是我们的父亲,还是孙辈的爷爷。是啊,我的爸爸也是做爷爷的人了。所以,老爹,我代替我爸为你写了以上这些,并希望您安息。最主要也是告诉您,“老爹,放心吧,我,我们会照顾好您的大儿子!我们的好爸爸!”

    也许,我们终将被遗忘,可是我们活过。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活。活出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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