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一时没反应过来,磕磕巴巴说道:“采访我?为......为什么?”
“不知道,他没细说。就是要搞一个系列专题报道,专门写人物专访的,这一期他想写写你。”
“算了吧,又要埋汰我过瘾吧?”沈绿想起刘西鹏那篇评价自己的文章,本能地想要拒绝。
“不不,那个刘西鹏我知道,没眼色,狗眼看人低。这次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家跟我聊了,很欣赏你,觉得你在国内前锋中很特别。来吧,到酒吧里来,他很有诚意的。”
沈绿犹豫着,梅一薰插话道:“去吧,多交些记者朋友,和媒体搞好关系,没坏处。”
“好吧。几点?......好。”沈绿终于还是答应了。
这天晚上,德比酒吧的客人并不多。在悠缓闲适的音乐中,老皮正陪着一个客人坐在吧台,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闲谈。
“来了沈绿,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足球记者、评论员甄声。”老皮见到沈绿,忙拉着他和甄声认识。
甄声身材滚圆,鼓鼓囊囊的肚皮活像弥勒佛。蒜头鼻,小眼睛,头发不多但修剪打理得时尚有型。
“沈绿你好。”甄声从吧椅上站起来,握住了沈绿的手。甄声的手掌厚实有力,掌心透出温热的气息。
老皮将两人领到一间包间,让服务员送上饮料和小吃,然后关门离开。
“怎么样,到新球队还习惯吗?”甄声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沈绿虽然从老皮处得知对方是欣赏自己的、善意的,但毕竟还是存有一丝戒心,于是小心谨慎地答道:“还行。”
甄声开了啤酒,要给沈绿斟酒,但沈绿摆手示意自己不喝。灯光下,沈绿看清了甄声穿的黄色T恤其实是巴西国家队的队服。沈绿一直就是巴西队的铁杆球迷,显然甄声的这身穿着给他不少好感。
“没关系我们放松些,不用搞得那么正式,就当做朋友聊天。我之前看过你的比赛,觉得你很有天分,可以说,是国内球员中十分少见的天分。你之所以暂时没有太好的表现,应该也是心态方面的问题。没关系,年轻球员总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甄声一边给自己斟着酒,一边说道。
沈绿没有作声,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胖子是真诚的。
“聊聊你的家庭吧,你父母。”甄声引导着话题。
可是甄声没有想到,这看似寻常普通的第一个话题,就触及到了沈绿内心的敏感之处。沈绿喝了口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一些,回答道:“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现在和我很少来往。我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这样啊,不好意思。”甄声放下酒杯说道。
沈绿意识到对方也感觉有些尴尬,于是自己继续说:“我爸是个网球运动员。我妈去世后不久他就找了新的妻子。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不接受我爸给我找后妈,天天和他闹。后妈对我也不好,家里气氛很紧张。紧接着我就进入青春期,叛逆,逃学。我爸看我念不成书,想让我也打网球。可是我对网球没兴趣,只喜欢足球。我爸不支持我踢球,强行把我送到网球班。我就是在网球班被我的足球启蒙教练发现的。”
“人就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像我,刚开始做媒体的时候,跑财经,很不对胃口,后来我转到喜欢的足球报道,这才得心应手起来。而你呢,就应该踢足球,你就是为足球而生的。”甄声说。
“很高兴你也这么想,我爸要是和你是同样的想法就好了。”
“希望子承父业也是人之常情吧......聊聊你的爱好吧,平时除了足球还做些什么?”
“听音乐。”
“哦?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很多吧,摇滚、流行,都听。”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手?”
“呃,朴树吧。”
“啊,朴树,我也喜欢,很纯粹的一个人。”
谈话冷不丁地陷入了沉默。甄声就着啤酒吃着花生,自我解嘲道:“我的爱好是吃东西,所以这么胖。”
过了会儿,像是不经意地,甄声剥着花生问道:“能聊聊你经历过的最难忘的事情,或者对你影响最大的事情吗?”
“这个......让我想想。”沈绿的思绪飘回到多年前那个炎热夏季的下午,一阵晕眩和隐约的恐惧袭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悬挂在甄声头顶上的吊灯似乎像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甄声敏感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勾起了沈绿不好的回忆,于是打着圆场:“糟糕的事情就不去想它了,多想想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情很多啊......能够每天站到草坪上踢足球,就很开心。”沈绿又喝了口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甄声明白,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转移话题,于是说道:“是的,足球总能让人忘掉忧愁。我看球赛、报道足球就觉得很开心。对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这么多年了,中国足球总也起不来,你觉得症结在哪?”
这个问题其实沈绿很早就有过思考,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我觉得中国足球缺少两个东西。一个是天赋,一个是热爱。这两样是最根本的东西,而且相互影响相辅相成。缺少这两样东西,你谈太多的体制、抓青训、扩充设施,其实都是无根之水。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我们不能仅仅靠外在强加的东西去发展足球。而天赋和热爱是来自人内心的原动力。有了天赋自然更容易踢好球,踢得好了自然就会更喜爱这项运动。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甄声的小眼睛闪烁着欣喜的光:“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看问题这么深入。”
“因为兴趣在这方面,自然地就会多想一些。”沈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来来,喝一杯。哦不,你不喝酒,那咱们碰个杯。”甄声喜笑颜开地说。
两人相谈甚欢,天南地北地又聊了一会儿,还拿起挂在墙上的吉他唱了几首歌......
一个月后,辛蔷的女团PLG的首场演出还是如期举行了。演出当天,沈绿决定正式向辛蔷表白。这些天来,无论在训练场上还是热身赛的赛场上,或是宿舍里,他满脑子都是辛蔷的身影。而在他的脑海里,张天扬就好像一匹跟在辛蔷身后流着口水随时准备扑向她的饿狼。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沈绿就到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有好几种花色的蔷薇,然后直接驱车奔赴演出场馆。
辛蔷仍然在舞台上光芒四射,沈绿当然喜欢她的表演,但此时心里更多的是紧张忐忑和盼望演出结束的急切。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演出,在沈绿看来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终于,演出结束了。沈绿的心跳更迅猛了。他手捧鲜花快步赶往剧场出口,焦急地等待着辛蔷的出现。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辛蔷出来了。但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张天扬一起,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
沈绿顾不得那么多,快步上前把蔷薇递给辛蔷说道:“辛蔷,祝贺你。”
辛蔷先是一惊,然后面露难色,但还是收下了鲜花。张天扬在一旁冷笑了两声,然后对辛蔷说:“亲爱的,我到车上等你。”说完他轻蔑地瞥了沈绿一眼,然后朝他的跑车走去。
沈绿听到张天扬如此亲密地称呼辛蔷,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绿,谢谢你。不过......你还是忘了我吧。”辛蔷对沈绿说道。
沈绿听了这话心头一凉,低声问道:“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怎么,怎么不合适?”沈绿喃喃问道。
“哎,怎么说呢?你不了解我。你只是......看到我的外表。我其实......可能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辛蔷努力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沈绿着急了,伸出手握住辛蔷的双肩问道:“你其实是什么样?”
辛蔷拨开沈绿的双手说:“哎,我也说不清楚,你深入接触了我就明白了......”
这时候,张天扬回来了。他一把推开沈绿,用恶狠狠的眼光盯着他说:“你小子有完没完啊?我跟你说,我和辛蔷现在已经在一起了知道吗?你难道不上网?”
沈绿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早就说了,你不是我对手。在球场上是如此,在情场上也是如此。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好了,你就是个娘炮!loser!”张天扬狂傲地吼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咆哮了。抛下这几句话后,他转身拉起辛蔷的手说:“亲爱的,我们走。几句话说清楚得了,啰嗦那么多干嘛?”
辛蔷顺从地跟着张天扬离去,只是半路还回头望了沈绿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转身。沈绿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株枯萎的植物。
过了好一会儿,沈绿才低垂着头回到自己车上。他拿出手机,点开网站,看到了这样一个新闻——“神谷飓风队门将张天扬约PLG女团成员吃火锅,恋情坐实”。文章除了交代两人的恋情,还配了好几张照片。照片里,张天扬和辛蔷在一起吃火锅,表情亲昵,还牵手逛街,在街头拥吻......
沈绿此刻的心像是被一只狂躁的野猫用爪子不停地挠抓。他趴在方向盘上,想哭却哭不出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发动起汽车。开车走了一段,他忽然不想回俱乐部了,于是调转方向朝德比酒吧开去......
这天晚上不知为何,德比酒吧的客人异常稀少。放眼望去,除了有一两个形单影只的客人在自斟自饮,一对男女坐在墙角,整个酒吧几乎可以说空空荡荡。老皮半躺在吧台里的躺椅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惬意地观赏着球赛。
“怎么了哥们?跟个丧家狗似的。”老皮看到沈绿进来,问道。
沈绿耷拉着脑袋坐到吧台前,不作声。他朝墙上的电视屏幕瞥了一眼,看出比赛是巴西队的热身赛,但他提不起半点兴趣,扭头朝四周看去,冷不丁看到墙角的那对男女搂抱接吻着,连忙移开视线,内心一阵酸楚。
“老哥,上酒!”沈绿冲老皮嚷道。
“你不是不能喝酒了吗?”老皮问。
“今天我非喝不可!”沈绿把两个拳头放到吧台上狠狠说道,一副“不让喝酒就要砸场子”的样子。
老皮看出沈绿的心情已经坏透了,于是拿出两瓶啤酒,开了盖,自己拿了一瓶和沈绿碰了碰说道:“哥们,我看你这是失恋了吧?”
沈绿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咳,只有失恋才是这副德行啊。”老皮呷了一口啤酒道。
几杯啤酒下肚,沈绿伤心的情绪开始在体内涌动。不一会儿,他俯身趴在吧台上抽泣,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不时还发出呜咽的声音。
老皮连忙放下酒瓶,拍着沈绿的肩膀说:“没事儿,这种事谁都会经历,经历过了就好了。想当年老哥我和初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可是她要出国留学,我们只好暂时异地。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越来越不爱回我信息了,急得我直接就飞澳大利亚。结果这一飞不要紧,直接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一幕。我那时候真是天崩地裂、万念俱灰啊。真的,不夸张,天台都上去了。还好关键时刻我挺住了。嘿,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一关挺过去之后,老哥我变得百毒不侵了。什么失恋,什么单恋,全是毛毛雨。现在只有姑娘为我伤心,没有我为姑娘伤心了,哈哈哈......"
老皮滔滔不绝,沈绿却无动于衷,甚至哭声更加响亮更加恐怖。正在墙角亲热的那对情侣停了下来,以为这边出了什么事,张大嘴巴朝吧台张望着。
“哭吧,放开了哭,这里没别人。”老皮说。
沈绿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不停地奔涌着。哭累了,他就喝一口啤酒,然后继续哭,哭声在深夜安静的酒吧里回荡着......
第二天在训练场上,沈绿虽然感觉还有些头疼,但尽量表现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然而在过人练习时,梅长星还是觉察到了他的异样。
“沈绿!”当沈绿经过梅长星身边时,梅长星叫住了他。
沈绿一惊,停下了脚步。梅长星快步上前,把鼻子凑近沈绿的脸闻了闻,问道:“你喝酒了?”
“呃......就是......喝了一点儿。”沈绿支吾着回答。
“训练结束到我办公室一趟!”梅长星怒目圆睁说道。
训练结束后,沈绿跟着梅长星到了办公室。这回梅长星没有请他坐真皮沙发,没有给他沏上好的龙井。沈绿心里打着鼓,预感到这次自己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梅长星朝沙发上一靠,问道。
“心情不好,喝了几杯。“沈绿搓着手,怯生生地答道。
“几杯?就喝几杯至于第二天还能闻到酒味?再说了,心情不好就喝酒?我现在天天被人追债,我心情就好?那我要是像你这样还不喝成酒桶子了?”梅长星一边骂着,一边掏出一支雪茄,正要点燃,又把雪茄塞了回去,继续说道:“本来允许你泡酒吧就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你现在还要破戒喝酒?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不愿意在队里搞区别待遇的。上次我留你和朱家豪、小豹他们下来训练,还专门找了借口掩饰。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不想让其他队员有想法。我们雄鸡队是一支弱队,我们没有什么大牌球星,我们只能靠团结,靠集体的力量!现在你倒好,破例给你特权你还不珍惜!”
沈绿低垂着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说道:“教练,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也是没办法,遇到感情方面的事,实在太难受了。”
“失恋了?”
“算是吧。”
“失恋也不能成为理由。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喝一滴酒。如果被我发现,没有下次,直接开除!听明白了吗?”梅长星一字一句说道。
沈绿点了点头,用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明白了。”
“等等。”就在沈绿起身离开的时候,梅长星又叫住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递给沈绿:“送你一盒铁观音,想喝酒的时候,泡一些,让自己静下心来。记住,不要让不值得的人和事耽误你。”
“谢谢教练。”沈绿接过茶,百感交集......
接下来的日子,沈绿尽量让自己全心全意投入训练,空闲的时候就用新买的茶具学着泡茶。老皮也不时给他发来短讯问候。渐渐地,沈绿从伤痛和沮丧中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回想起张天扬嚣张跋扈的嘴脸和对自己的鄙视、羞辱,沈绿也是愤恨不已,全身上下都憋着一股劲。长原雄鸡队随后又踢了好几场热身赛,沈绿状态上佳头顶脚踢攻入五球。渐渐地,沈绿的名声在球迷中传开,支持他的球迷越来越多。
随着雄鸡队渐渐找到自信,他们意识到不能满足于和一些中下游球队交手。于是很快地,他们安排了一场和上赛季中超冠军神谷飓风队的热身赛。
比赛在神谷飓风队的主场进行。本来按照常理来说,长原雄鸡作为一支中超新军面对上届冠军,又是客场作战,应该以稳守反击的战术为主,但出人意料的是,梅长星排出了一个和对手对攻的阵型。
在赛前的热身中,张天扬经过沈绿时,皮笑肉不笑地对沈绿说道:“带射门靴了吗?”沈绿不搭话。张天扬又继续冷笑道:“悠着点,小子。”
“哼,看好你的门。”沈绿冷冷回了张天扬一句,继续拉伸。
经过短暂的热身之后,比赛正式开始。雄鸡队排出433阵型,飓风队则排出451阵型。飓风队拥有傲视整个中超的中场,他们身体强壮硬朗,技术意识上佳,速度奇快。很快,飓风队的中场优势就体现出来。他们屡屡获得中场的控制权,并频繁通过有效的配合发起进攻。防守方面,飓风队派出了队长雷霆专门盯防沈绿,可谓有备而来。
“家豪!注意接应!”梅长星看到本队中场失势,连忙在场边对朱家豪高声叮嘱,同时双手做出“压缩”的手势。
然而,长原雄鸡队的中场除了朱家豪实力超群,其他两人水平略为逊色。尽管朱家豪在中场穿针引线、积极拦截,但飓风队还是牢牢掌握中场主动权。第21分钟,飓风队前场两三人通过几脚漂亮的传切配合,由9号前锋突入禁区一脚低射,球进了!
梅长星在场边迅速做出手势给大家鼓劲。他拍着手掌,挥舞着拳头,示意大家不要泄气。
长原雄鸡队此前的几场比赛已经积累了一些底气,不会轻易认输。他们渐渐找到了比赛的节奏,在加强后场抢断的同时,积极组织起一些有效的攻势。第33分钟,雄鸡队从后场一脚长传。球直接越过中场飞向埋伏在禁区里的沈绿。沈绿正准备用胸部停球,一个壮实的身体从他身后贴了上来。沈绿感觉到后背被有力地顶撞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草皮上。裁判并没有鸣哨,比赛继续进行。沈绿躺在草地上看清了刚才防守自己的人——他不是别人,正是飓风队的主力后卫、队长雷霆。
“软脚蟹。”雷霆将球开出禁区后,转头对沈绿嘲笑着说。
上半场比赛结束,雄鸡队0:1落后。中场休息时,梅长星并没有改变阵型和打法,而是肯定了大家上半场的表现。他只是要求大家坚定信心不要惧怕对手,坚决打出自己的战术配合。在细节方面,他要求沈绿更多回撤拿球,中场球员要快速简练出球,不要拖泥带水。
下半场比赛开始,雄鸡队果然更加放开了手脚。他们踢得简洁快速,自信坚决。沈绿按照梅长星的要求频频回到中圈附近拿球,然后利用自己的技术和速度威胁对方的大门。这样的打法收到了效果,雄鸡队获得了好几次进攻机会。但是,面对公牛般强壮、防守意识出色的雷霆,沈绿还没有找到太好的对策,几次带球突破不是被对方拦截就是因为身体吃亏而无功而返。
几个回合下来,沈绿决定扬长避短,不和雷霆硬碰硬拼身体,而是通过自己的技术意识取胜。第63分钟,朱家豪中场拿球,背对对方防守球员的情况下脚后跟一磕,球到了沈绿脚下。沈绿带球穿过对方两名球员之间的空档,立刻杀入了大禁区。雷霆见状不妙,迅速迎上来封堵。沈绿面对这最后一名防守球员冷静地用假动作虚晃了一下。雷霆以为沈绿要往左边通过,没想到沈绿迅速转向,贴着雷霆身体的右侧像泥鳅一样溜了过去。这漂亮的过人让沈绿直接面对最后一道防线——张天扬!但可惜的是,沈绿的这一脚趟球用力稍稍大了一些,张天扬果断出击。沈绿连忙加快速度追赶皮球,两人几乎同时触到皮球,却撞到了一起。沈绿身体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倒在草坪上,张天扬则在草坪上夸张地翻滚,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看到裁判并没有鸣哨,张天扬从草坪上爬了起来,冲到沈绿跟前大声训斥道:“你小子冲撞门将了!”这时候,雷霆也冲了过来,抓着沈绿的衣领骂骂咧咧。朱家豪在中圈附近看在眼里,性格刚烈的他哪里揉得进这样的沙子,一溜烟跑过来一把将雷霆推开两米之外。雷霆急了,挥着拳头朝朱家豪冲过来,两人扭打在一起。双方其他几名队员迅速围拢过来,叫骂着、推搡着。裁判赶来了,拉开双方球员,然后分别将朱家豪和雷霆红牌罚下!
比赛变成了10打10,但缺少了中场核心朱家豪的长原雄鸡队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虽然他们也组织起几次像样的攻势,但并没有获得绝对的射门良机。沈绿利用自己的个人能力得到了两三次射门机会,但状态上佳的张天扬都将其一一化解。终场前两分钟,雄鸡队后卫忙中出错手球犯规。飓风队7号轻松将点球罚进,2:0,主队锁定胜局。
赛后,张天扬和雷霆从沈绿身边经过。张天扬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对沈绿说道:“又跪了吧?一点悬念都没有。”雷霆在一边附和着:“只输2:0已经很不错了,回去庆祝吧,哈哈。”
“后会有期。”沈绿憋着一肚子气说道。
“还后会有期?哈哈哈,就凭你,我见一次要你跪一次。”张天扬趾高气昂地说。雷霆又在一旁帮腔:“别好高骛远了,这个赛季先努力保级吧。”
“张天扬!张天扬!张天扬!”场边三五个神谷飓风队的球迷开始高声齐呼偶像的名字。他们高举着张天扬的头像,挥舞着飓风队的白色围巾。张天扬一路小跑过去,饶有兴致地跟他们击掌、合影,给他们签名。
沈绿低着头,在主队球迷的欢呼声中匆匆朝更衣室走去。忽然,附近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停下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甄声!只见甄声伸长了脖子对他高声说道:“沈绿!好样的!踢得不错!”
一股暖流穿过沈绿本已微凉的心房,他微笑着朝甄声招了招手......
长原雄鸡队回到俱乐部不久,梅长星在这场比赛中的战术安排就受到了非议。非议的焦点,当然就是梅长星面对实力明显在本队之上的对手,仍然采用注重进攻的打法。一开始,这些议论还停留在这场比赛的战术安排上。但很快,一些反对的声音开始把矛头指向了梅长星作为教练的个人水平。这一点丝毫不奇怪。梅长星半路出家,没有一点职业球队的执教经验,进入雄鸡队完全得益于老板江希城的破格之举。从一开始,俱乐部上下就有不少人对梅长星半信半疑。当球队遭遇挫折的时候,这种不信任就会被点燃。江希城注意到了这些质疑的声音,很快找梅长星进行了沟通。梅长星向江希城解释说,面对强敌,全线防守未必是最佳选择。因为,守往往是守不住的。此前的热身赛雄鸡队虽然连战连捷,但面对的对手都不强。此次面对飓风队,雄鸡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检验一下自己的进攻到底能不能在硬仗中奏效。只有亮出武器硬碰硬,才能及早发现问题。这番解释还是让江希城比较信服,加上用人不疑一直就是他的作风,于是他在俱乐部总结会上向大家传达了梅长星的这个思路。既然老板出面力挺,加上比赛性质仅仅是一场热身赛,俱乐部内质疑梅长星的声音暂时平息了下来。当然,部分人在内心深处对梅长星的能力仍然打着大大的问号。
在进行了连日的训练和热身赛之后,这天俱乐部决定给球员们放假一天。沈绿本来打算晚上到德比酒吧小坐一会儿,当然只是小坐并不喝酒,但傍晚时分他收到一条短信,是赵铭发来的。他邀请沈绿去他的宿舍吃火锅,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沈绿觉得有些蹊跷,赵铭平时对自己一直就有些不太友善,今天怎么忽然就请自己参加庆生会?不过,赵铭随后又发了几条信息,说沈绿现在越踢越好,大家平时应该加强沟通交流,这样球队才能够形成更好的默契和配合。沈绿心想或许赵铭从大局出发有心改善彼此的关系,于是接受了邀请。
晚饭时间,沈绿叩开了赵铭宿舍的门。开门的是小黑,他热情地领着沈绿进了屋。房间里,一口火锅正在沸腾着,满屋飘散着茴香八角的味道。赵铭和大羊正在准备食材,看到沈绿来了,连声招呼道:“欢迎欢迎。”
沈绿帮忙着准备食材,四个人很快把一切料理妥当,坐到火锅周围。赵铭举起酒杯说:“来来来,今天我们小范围聚聚庆祝一下,感谢沈绿过来啊。”
沈绿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喝,教练下了死命令。”
“喝一点嘛,没关系的。”大羊在一旁怂恿道。
“不不,是一滴都不能喝,不好意思啊。”沈绿微笑着说。
赵铭放下酒杯,给沈绿夹了个鸡腿,说道:“那多吃菜,这个土鸡很香的。”
“谢谢。”沈绿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鸡腿,对这不期而至的善意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赵铭吃了几口菜,继续说道:“沈绿来到我们队适应得很快,表现越来越好,今后一定会成为雄鸡的顶梁柱,我们又多了一张王牌。大家要好好配合沈绿,对不对啊兄弟们?”一边说着,赵铭又端起了酒杯。
小黑和大羊也端起酒杯附和着。沈绿把空酒杯握在手里,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客气地说道:“哎,什么顶梁柱啊王牌的,大家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踢好球。没有大家的配合,没有组织和传球,我在前边也孤掌难鸣啊。赵铭你是球队的元老,又是主要得分手,我这个新人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瞧瞧,沈绿多会说话,来来,干一个。”赵铭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一杯。
小黑也跟着干了,又对沈绿说:“兄弟,喝一点嘛,这酒没度数,白开水一样的,第二天准没事儿。”
沈绿瞥了一眼酒瓶,看不出是什么酒。他平时只喝啤酒,对白酒一点概念也没有。在小黑和大羊的劝说下,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味劲道十足。
几个人又边吃边喝,闲聊了几句,气氛略微有些冷清。赵铭提议道:“咱们来棒子棒子鸡吧。”
“好好好。”小黑和大羊赞成道。
几个人用筷子敲起碗,玩了起来。沈绿对这个游戏一点都不擅长,一连输了好几局,都是小黑和大羊帮忙罚酒。输得多了,赵铭停下来对沈绿说:“哥们,你可不能一直这样让兄弟们担着啊。你看小黑和大羊都替你喝了多少杯了,你这样可不够意思啊,你也喝点儿,意思意思。”
沈绿觉得赵铭说的话很有道理,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于是也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
“好,够意思!”大羊在一旁鼓噪着。
四个人这么玩着,期间小黑还耍宝逗乐说了几个笑话,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沈绿一高兴忘记了梅长星的死命令,晕晕乎乎之下又喝了几杯,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戒备......
第二天一早,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沈绿硬着头皮参加了训练。在绕场跑圈的时候,他虽然强打起精神,却力不从心,很快就掉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沈绿!怎么回事?无精打采的!”梅长星在场边看出沈绿不对劲,高声责问道。
沈绿意识到情况不妙,如果让梅长星发现自己喝了酒,那就要跟雄鸡队说再见了,于是拼命往前跑。好不容易来到了队伍的中段,但没过多久,他明显感觉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并且开始气喘吁吁。很快,他又跟不上队伍了。他被甩到末尾,和整个队伍拉开足足两三米的距离。
“沈绿!停下来!”梅长星一边高声说道,一边紧锁双眉朝他走来。
沈绿的心砰砰直跳,他故意装作没听到,继续努力往前跑,希望能跟上大部队。然而此时的他浑身绵软无力,双腿不听使唤,不但没有跟上大家,被甩下的距离还越来越大。
“哔——”梅长星的哨子响了。沈绿很清楚这声哨子吹的是自己,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梅长星快步迎上来,凑近沈绿身体闻了闻,脸上顿时浮现出五味杂陈的表情。沈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梅长星才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说出四个字:“等通知吧。”
“不不,教练,您听我解释!”沈绿瞬间慌了神。
“有什么好解释的?警告也警告过了,这次不会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梅长星说道。
“不!教练,是他们给......给我劝酒!是赵铭过生......生日给我劝酒,我实在架不住,不......不小心喝多了。”沈绿急得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梅长星盯着沈绿的脸,涨红了脸说道:“劝你喝你就喝?你是谁?你是职业球员知道吗?这么大个人不懂拒绝?没有自制力?别说了!职业足球军令如山,我怎能因为你坏了规矩?!”
“教练......"沈绿正要继续辩解,梅长星伸出手掌示意他打住,然后扭头朝慢跑着的队员走去。
沈绿感觉到仿佛五雷轰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教练,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梅长星并不回头,离开的脚步看起来异常坚决,可内心却备受煎熬。而队伍中,赵铭一边跑着一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满足的窃笑。
梅长星很快把情况向上级领导作了汇报。事情甚至惊动了俱乐部主席江希城。毕竟,沈绿是长原雄鸡队一张最强的新王牌。但是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江希城也比较理解梅长星的决定。虽难以割舍,他也不得不对沈绿忍痛割爱。梅长星同时也找赵铭进行了谈话,但赵铭极力否认自己曾对沈绿劝酒,只承认邀请沈绿参加生日派对,同室的小黑和大羊也出面作证赵铭所言属实。而且,第二天的训练这几人都表现正常,身体也并没有散发出酒味。梅长星最终相信了赵铭。
接下来的几天,沈绿被终止了一切训练和比赛。赵铭重新获得了主力阵容的席位,并在热身赛中打入一球。沈绿一有机会就去敲梅长星办公室的门,声泪俱下地辩解、求情,只差下跪了。梅长星要么充耳不闻,要么偶尔开门安慰沈绿几句,但丝毫没有更改决定的意思。到了最后,梅长星甚至不得不动用保安来阻止沈绿的骚扰。
沈绿最不愿面对的这天终于还是来了——俱乐部正式下发了开除沈绿的通知。说来也是凑巧,这个城市连日来烈日当空、闷热无比,可是通知下达这天,老天就像压抑多日终于得以发泄一样下起了大雨。接到通知的一刻,沈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再次冲到训练场上,呆若木鸡地立于场地中央,任凭雨水冲刷。不同的是,这次沈绿心中没有狂喜,只有深深的懊恼和绝望。冰凉的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在沈绿的头上、身上。在一阵伤心难过之后,沈绿的头脑似乎也被雨水冲刷得清醒了一些。恍惚之间,他想到了一件事——同样是喝酒,赵铭他们怎么不醉?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赵铭本来对自己就有些敌意,冷不丁邀请自己参加生日聚会,很可能是没安好心。在吃饭的时候,几个人明知自己不能喝酒还纷纷劝酒,一定是早有预谋。对了,当时饭桌上有两瓶酒。难道赵铭他们喝的另一瓶酒并不是真的白酒而是白开水啥的?
沈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股怒火像荒山野火一样在胸膛肆意燃烧起来。他飞一般地冲回宿舍楼,来到赵铭的寝室疯狂地捶打着房门。
门开了,赵铭见是沈绿,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哟,哥们,怎么啦?淋成这样。”
“为什么要陷害我?”沈绿开门见山,咬牙切齿问道。
“你.......说什么呢?”赵铭作出无辜的样子。
“说,那天你们是不是故意弄醉我,自己喝的却是白开水?”
赵铭瞪大了眼睛,一脸冤屈道:“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都......我都说了那酒没啥度数,我们哥几个喝了都没事,谁想到你这么不胜酒力啊?”
沈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起赵铭衣领吼道:“什么没度数?那酒劲道大着呢。你少来忽悠我!我看你是想把我挤走吧?”
“喂喂喂!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我们哥几个好心请你来一起乐呵乐呵,现在你倒反咬一口,这么做可不地道啊!”小黑凑了过来,吹胡子瞪眼说道。
沈绿一把推开小黑,大吼道:“你们全是一伙的!全都串通好了吧?!”
赵铭见状也用力推搡了沈绿一把,嚷道:“怎么着?要动手啊?”
沈绿积压已久的怒火此刻被彻底点燃,他冲上前去照着赵铭的腮帮就是一拳。赵铭一个踉跄,嘴角淌出血来,气急败坏的他很快反扑过来,和沈绿扭打在一起。小黑也加入了打斗,一时间屋子里砰砰作响乱作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一直在旁观的大羊劝起架来。响声惊动了隔壁的队友,朱家豪和小豹以及其他几位赶来,好不容易才把打红眼了的双方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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