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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12月下旬,“抢火车票”成了公司和北漂小分队的主要话题。圣诞节之后的一周里,我和公司同桌天天手机不离身,一会儿刷软件,一会儿打客服,辗转多日也没买到合适的票。那天同桌突然就抓狂了,她说“我们为什么来北京啊”。春运一票难求,和北漂并无绝对的直接关系,“为什么来北京”这句话,确实该认真回答一次了。毕竟半年以来,常常被家乡的亲戚朋友各种质问,自己也记不得躲在房间里抹了多少滴眼泪。是时候,反思一下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了。
两年前的冬天,我因为要看偶像的演出,第一次坐了一夜的火车硬座来到北京,5.05下车,乘坐第一班公交车到天安门广场等待故宫开售门票。天气特别冷,我用力把绿色大衣的领子提了又提,红色围巾也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当年勇气可嘉的红配绿)。广场上已经挤满游客,在等待城门开放的同时各种摆拍。我当时想,这些人对故宫可都是真爱呀!
在故宫和周边兜兜转转,一天就过去了。当天晚上我住在六里桥地铁站旁的地下室内,阴暗潮湿,且无法挺直腰身的那种。地板还是水泥地,暖气通过半米粗的绿色管道来传输(北京的11月已经很冷了,地下室的特殊暖气只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庆幸的是那两年在网络文化的冲击下,《萌芽》的影响力虽虽大不如从前,很多学生们还是乐于接受的。我在读物中见过很多文青写地下室的晦涩生活,所以很欣慰自己也能够文艺一把。
如今却也渐渐明白,北京这地儿鱼龙混杂,任何一片区域,一张面孔,都不容小觑。今年9月底我在《深流不息》的首映礼上和一位优雅的编剧闲聊,她毫不忌讳向我介绍自己心酸的地下室生活。我很难想象,眼前光鲜亮丽的中年女士竟然独居在地下室长达半年,并且还要长待下去。和她比起来,我碌碌无为且住在非地下室,简直惭愧。
隔天就赶到北京之旅的终极目的地:南锣鼓巷。那个时候APEC会议刚刚结束,街上关于APEC蓝的红色条幅还在狂风中张牙舞爪肆意飘舞。当我张开双臂想要用力拥抱这座期盼已久的城市,它并没有报以相同的热情——在鼓楼东大街秩序井然的街道上,一只透明垃圾袋“呼啦”一声贴到了我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白色纸团,径直飞到了脖子上。抬头再看看灰白的天空,又想到几天前和同学在评论课上围绕“APEC蓝是一时还是长久”所做的辩论,暗自哂笑了。
南锣之行应该是我这辈子对北京印象最好的一天了,如今义无反顾加入北漂大军,很大程度源自当时的第一印象。相亲的人们大抵如此,对一座城市是否有好感,也可以着眼一次偶然。正当夜幕降临,故友突然出现,我们走进熙攘的人群,似万千游客般嬉笑逗乐,从巷头走至巷尾,好不快意。毫无预兆地,天空下起大雨,我还没反应过来,人群中瞬间多出许多卖伞的人,是我向往多年却不曾到手过的透明雨伞。那时候雾霾还不像现在这般严重,我小心翼翼撑开一把无色的雨伞,又不忍心玷污了它的圣洁,索性合上雨伞抱在怀中,和朋友一起飞奔在人流中,向着MAO LIVEHOUSE 的方向跑去。
MAO也是我第一次看演出的地方,外表看起来就是一座锈迹斑斑的铁皮房子,里边却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狂欢。幸福大街15周年纪念演出,从候场,检票,到入场正式开演,进去主题的时候被挤到呼吸困难的程度。吴虹飞穿了件精致的绿色旗袍,她唱“这么笨的苹果,我从来没有见过”,唱“帅哥哥帅哥哥,路上走着帅哥哥”,我在一片尖叫声中热泪盈眶,加上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紧贴在脸上,站我旁边的金发小哥一脸疑惑,盯着我看了很久。
演出前几天正巧在群里认识一位做直播的现场拍摄,看完演出隔天就拿到了时长一个半小时的特辑视频,我又从视频中截取了《嫁衣》和《帝女花》,发给乐队。后来U盘被我一脚踢坏后,有好心的粉丝帮用了繁琐的焊接技术帮我恢复了信息,继而被我“二次伤害”,那段珍贵的视频彻底消失了。
正巧去年11月跟着实习公司来北京出差,又得知MAO要被拆掉的消息,夜里下了班直接从王府井奔到了鼓楼东大街,还好它还在。而今年11月中旬的周六,我在去宣武艺园的路上莫名其妙改了路线,穿过装修整顿中的南锣主街道找到了营业中的MAO,心里又松了一口气。还好,它依然在,我也没离开。
我为什么来北京?也许因为来过几次,所以有了虚幻的安全感。也许只是为了偶尔想看演出的时候,再也不必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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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说出来漂的原因是不喜欢家乡,你一定以为他疯了或者直接骂上去。远在异乡的人们从未停止过对故土的向往,漂泊也只是“避难”的下下策。半个月前借着参加婚礼的空儿回家住了一晚上,隔天我爸的朋友送我去车站。他问,你在北京做什么呀?我最怕被问这种问题,扭扭捏捏婉拒了。他换了一种方式,直接问公司名字。我说我们公司规模太小,讲出来您也不认识呀,就是一般的私企。那位叔叔来劲了,义正言辞说“说不定我还真认识”,待我说出名字,他思索了几秒,用那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奥,我知道,这名儿一听就是搞计算机的”。
我吞吞吐吐解释我是做传媒的,在公关公司,继而描述主要工作。叔叔大手一摆,头也不回就开始教训我“行了,我了解。叔叔可能年龄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但你听叔一句劝,早点改行或者直接回家里来吧,等你再大点就后悔啦,这是个骗人的行当……”我也打断他,我说“全国上下,大到两会小到公司企业,哪个不需要举行发布会,发布会都是有套路的……”就这样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我半路上就想下车了。
我父母均属于那种沉默寡言,内心热情表面却不善表达的人。我或许遗传了我爸爸的“面瘫”特质,在公众场合很少有表情,别人很难猜到我们在想什么,我们的交流方式也很独特。比如别的父女在街上偶遇,一定会奔上去聊几句话,至少问一句“几点回家之类的”,我和我爸偶遇时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只是互相对视一眼,示意“我看见你了”,即便有事要说,也只是简单陈述,绝不寒暄。记得高一那年的父亲节,我像其他同学一样抢到校园里的共用电话,拨通我爸的电话,他问“你是谁?什么事?”我喊了一声爸,他说有什么事吗,我犹豫半天,说了句打错了,然后挂断,终究觉得突然的问候太过矫情。
我就读的高中是全市最严格的封闭式,非节假日很难有人通行,所以家人朋友的来访能让我们激动一天。有天晚上我爸破天荒打了个电话,说“我没什么事,就是给你说一声,中午路过你们学校了”。我当时哭笑不得,我说爸呀,你好歹带闺女出去吃一顿,或者隔着栅栏递点吃的进来,再或者见我一面也好吧!他说又不是没见过,周末就可以见了。那些年对他充满很多不解,如今远离家乡,一个月见上一次面已经成了不可实现的奢望,我们的心却越来越近了。每次弟弟打来电话,总要抱怨两句“爸爸硬要我问你……”之类的。我知道弟弟身旁一定坐着我爸,他只是不说而已。
我们家人之间奇怪的沟通方式在生活上影响了我很多。大一军训时候新生群里的姑娘在一片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绿人中寻到我,又蹦又跳又甩胳膊,我惊得后退几步,面无表情看着她,以后的四年里她再没主动找过我。还有个姑娘在毕业典礼之后给我留言,说很多时候遇见我,以为我早已不记得她,所以不便上前打扰。看完留言我才知道因为我不合情理的“看对方一眼即为打招呼”的待人方式可能让我流失了很多原本可以美好的友谊。
但无论如何,我依然感父母,即便相比其他家庭,我们的交流频次少了很多,但他们对我有足够的信任和理解,从不强制我做不喜欢的事。作为一枚北漂新人,我同样怀念亲人和故土,我想躲避的,也只不过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问候,以及街坊四邻的无端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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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时常对人讲,到北京是被“逼上梁山”的结果。讲真,但凡家里有背景有人脉,或者个人能力确实出类拔萃的,没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相对来说,一线城市是风险和机遇并存的。这个地方冷酷无情,让很多人带着破碎的梦想沧惶而逃,这个地方又充满希望,能够包容一切有梦想的年轻人,让你快速成长。
我是怎么被“逼上梁山”的呢?
小时候受新闻联播和《情深深雨蒙蒙》的影响,我梦想成为一名风尘仆仆的战地记者,在硝烟弥漫的战争现场,在人际罕见的荒山大漠,上有连环飞机轰炸下有步枪夺命追击,我在炮火连天的战争现场时而英明神武,时而沉静潜伏,在军队里奋笔疾书,在摄像镜头前慷慨激昂,向国家传递最新的战事消息!
当然,梦想和现实总会有些差距。当新闻学概论讲了战地记者的十八般武艺:外语水平不能低,百米冲刺不能差,最好掌握飞机轮船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等一切交通工具……我决定降低期望值,做个文艺范儿十足的旅行记者,既能装逼又能玩。去年到某报新媒体中心面试时,对方又要求我从婚介模块做起,年后入职。我怀揣着折上折以后“梦想”,在期盼中度过了学生时代最后一个寒假,直到被人告知,我被某报某部领导家的孩子临时替掉了。
当时抑郁了好久,告诉自己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恰好毕业论文研究的是地方最大的自媒体中心,我觉得去微电影中心混个编剧也蛮好玩。面试场景是这样的:首先向导演展示一段自己的作品,我播放了40秒内心独白微电影,导演说“我们的主题是方言情景剧,你的风格是不是偏了呀”(我那段不算成功的微电影曾经被系里称为惊悚片)。然后,导演要求我说出地方三大网红的名字,我一脸懵逼。他亲自打开微博,搜索出每一位网红ID,我摇了三头,面试就结束了。
我爸妈属于那种特别传统的人,按照他们的想法,我应该考个教师资格证留在家里的中学教语文课,或者报考公务员,走走关系混编制。在这件事情上我曾经妥协两次——听我妈的话报名教师资格证考试,考试前一天开溜。被我爸拖着去找有事业单位门路的亲戚,一脸忧郁告诉他,志不在此,无法强求。爸妈见我已“病入膏肓”,终于彻底对我“无为而治”了。
何来“逼上梁山”一说?逼迫我们的,是小城市复杂的人脉关系,是无法沟通的生存理念,更是不服输的执拗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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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半年多,有苦也有甜,有很多东西值得纪念。
每天最兴奋的时间就是加完班之后坐在公交车上的那段时间,车上人不多,每个人都有座位可以坐。我塞上耳机,或者闭上眼睛,用心聆听喜欢的乐曲,或者把头转向窗外,欣赏每一处的风景。在那一个小时里,我不再是公司里小心翼翼的新人,也不是城中村里守着8平米房间的8号房少女。
三环路是我最无畏又最恐惧的路段:一次夜里七点在北三环高速上迷路,硬着头皮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赛车,找到高速路出口(那辆赛车升级为我的“灵魂伴侣,在房间里伴随我100多个日夜之后,被我狠心卖掉了”)。另一次是七夕夜,在车上和同行的人争吵,凌晨两点蹲在外三环辅路上嚎啕大哭,隔天早上正常到公司和同事工作闲聊,当作夜里的事没有发生过。
乐天玛特是我最常去的运动场所。即便住的地方出门就是超市和菜市场,依然坚持每周乘坐六站公交车去一趟乐天玛特,每趟逛上三个小时,或者更久。不见得要买很多东西,但超市里有认真挑菜的叔叔阿姨,有在蛋糕房旁边踮起脚尖观察甜品的小孩,有因为“赠品重要还是商品重要”的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又转眼和好的情侣……他们让我感觉到真实和平凡,感觉自己并不孤独。2017年,我加强运动的方式就是——周末去超市时,尽量说服自己用摩拜或者ofo替代公交车!
798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有时独自前往,有时化身导游,为他人讲解。每接待一位朋友,必然会带着他们逛一趟798艺术中心,激情不退,乐趣无穷。今年最后一次去798,被一只名为“单身狗”的萌宠金毛带到了我久久未曾找到的火车模型面前,遂决定和那只“单身狗”做朋友。我还计划着在临搬家之前买上一套丙烯颜料,在众多涂鸦作品之间留下我自己的“杰作”(欢迎有兴趣的朋友一起来玩啊,我胆儿小,万一被城管抓了也好有个伴儿)。
在2016翻篇之前,写下这些文字作为自我反思和总结,也算这个年没有白跨吧。
— END —
作者:卡卡。看书,闲逛,写字,做文案。一只安静的北漂鬼。本文写于2016年年末。
(微信公众号:8号女房客/荔枝电台:FM1964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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