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

逃学。

这个想法从罗小俊脑海里蹦出来时，罗小俊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甩了甩头，又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这才确认自己真的不是心血来潮。

罗小俊记得那是一堂数学课，也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空气中弥漫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用他们数学老师——一位50多岁，梳着标准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子的话来说，这是一天中最容易“开小车”的时候。罗小俊当然不例外地走着神。他坐在教室后面靠窗的位置，这地方偏僻的很，老师不会太在意。于是罗小俊总是自在的很，只要不太过分，老师也不会太管他——毕竟老师的目光总是聚集在那些坐在教室中间靠前的同学身上。那些同学每隔一阵就会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来回应老师，这在罗小俊看来异常地充满傻气。不过他还是喜欢往那个方向看。教室最中间坐着他们班的班长，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她笑起来时眼睛很好看，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可爱，这是罗小俊对她的第一印象。

除了往教室中间看，罗小俊还会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已经是十一月底了，校园里的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罗小俊往外看，是因为窗外偶尔会飞过一大群鸟。它们一会停在树枝上，一会又停在宿舍楼的楼顶，叽叽喳喳的。都这么冷的天了，这群鸟咋还是这么充满活力？罗小俊想不通，于是又把手和头缩进厚厚的衣服里。

照平常这最后一节课也就东瞅瞅西望望地混过去了，可这天罗小俊却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讲台。这一抬头不要紧，要紧的是罗小俊偏偏在同学低头安静做题时笑出了声来。全班同学带老师六十多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他，他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下去。

“你笑什么？”地中海用他掺杂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没...没什么。”

“说出来，我又不会怪你。”

“可......可是。”

“没有可是。”地中海带有一种命令的口气说。

罗小俊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了指黑板上画的圆，一条直线横穿过那个圆，然后他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这下全班都反应过来了——那圆还真挺像地中海的头，于是全班都哄笑起来。罗小俊摊开手，作出一副“我也不想说”的样子。地中海愤怒地盯着他，勒在裤带里的肚子也气得弹了出来，罗小俊看到这一幕又不争气地笑了出来，但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可是这时已经迟了。

“后面站着去。”地中海指了指后面的墙，以一种颤抖的声音说。

罗小俊不敢作声，乖乖地走了过去。

“作为一名高二理科班的学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学理科，迟早都是要没头发的！”地中海转过身去，又说。罗小俊这次又没憋住。

“罗小俊！放学到我办公室来！”

罗小俊靠在墙上，望向窗外，那群鸟又在外面自在地飞着。罗小俊总是很羡慕这群鸟，他甚至想自己或许本来是这其中的一只，脑子一时冲动才变成人跑到教室里来受罪。这样想着，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我要逃学。”他低声说。

说逃就逃。

罗小俊选择在周五晚上逃学。学校照例周五晚上会有周测，老师监考，同学做题，请个“回寝室休息”的病假也没有人会太在意。罗小俊回到寝室，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和生活老师打了个招呼——好让生活老师相信他是真的生了病。生活老师埋着头看手机，敷衍地说了声“注意保暖”就转身离开了。罗小俊把被子铺好，背上早已准备好的背包，趁着生活老师看网络小说正入迷的当儿，悄悄地离开了，临走时，他还不忘把寝室的门关上，给人一种“内有重患，切勿推门打扰”的感觉。

罗小俊一出宿舍楼就飞快地往操场奔去，他早就踩好了点。操场后面的围墙并不算太高，也没有围栏围着，很是合适。保安手电的光照来，罗小俊赶紧蹲下，躲在围墙下面的杂草里。每晚这时候都会有保安在学校里巡逻，这点罗小俊早就打听清楚了。待保安走后，罗小俊站起身来，从包里掏出一小袋零食，向墙根撒去，没一会儿就跑来三四只猫，“嘘，待会别出声。”罗小俊低声说。操场后面晚上会有猫，不讨好它们翻墙会很困难，这点他也早就打听好了。准备工作做好后，罗小俊稍稍后退几步，搓了搓手，又原地蹦了几下，然后朝着围墙跑去。“靠墙时脚往墙上一蹬，两手顺势扒在墙上，带起整个身子。”这点翻墙技巧连同前面的注意事项都是这几天罗小俊送零食送饮料点头哈腰喊了好几天“大哥”才从一名体育特长生那里得来的“大师亲传”。不过罗小俊似乎天生就没有什么体育细胞，学了好几天也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

“罗小俊你可以的。”他自我鼓励道。在尝试了无数遍之后，他终于以一种极为不雅观的姿势翻上了墙。

罗小俊骑在墙头，远远望着操场那边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但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梁朝伟在《一代宗师》里说的一句台词：“从此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回头无岸。”罗小俊低头看向地面，只觉头晕目眩，两腿瑟瑟发抖——罗小俊有些恐高。他将书包扔在校园外的人行道上，然后闭着眼跳了下去，离开了校园。

街上见不到什么行人，马路上偶尔驶过几辆亮着大灯的轿车，校外异常的安静使罗小俊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他要去哪儿？罗小俊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想的很简单，只有“逃学”二字。

“回头无岸。”他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