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命定的相遇和游戏的出路(埋在泥石流下面的72天之9)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活着的时候,命并不怎么重要,因为有更紧迫的事情抓住了我们的注意力。但死了的人,就不一样了。一个人死了,已经没有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没有责任,没有追求,没有仇恨,没有欢愉,没有痛楚,更没有嫉妒和羡慕或者不甘心。一个死人失去了活着的时候积累起来的一切东西。但死人的真实处境并不像普通人认为的那样得到彻底的解脱。死人,不过是离开人世的另一种存在形态。在这里,没有了活着时候的负担与欢愉,唯一存在的就是命。让我惊讶的是,一条离开了人世的命,境遇相差极远。有的命很容易就划过死去后来到的新时空,因为它们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有遇到多少困惑,因而,也就毫不犹疑地通过了这里。我不知道它们穿越这片没有人世光亮的领域后,会到达何处。但大多数人的命,并不能顺利通过这里,它们都会滞留,拥堵在这里。因为,多数人活着的时候,多少会有弄不明白的困惑,这些困惑就会让它们无法毫不犹疑地通过此处。因而,拥堵在这里的命越来越多,比活在人世间里的命要多得多。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命聚会到这里,因为后来的死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命都会滞留此处。
我的意识到达这里跟自己的命会合,并开始解答自己所遇到的的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意识在这里会如此不安分。在人世间里,我已经十分安分守己,对人际纷争,大都极力躲避。我放弃各类竞争机会,各类获得名利地位的职位,躲避开各种可能的感请纠葛,甚至对于与生俱来的亲情,也尽量淡化,从不主动联系他人。我奉行某种无为而安的策略,这并不是因为我想要长生不老,而是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麻烦自己。但我不知道,这一次貌似并无新异之处的出差旅行,会遭遇这个致命的泥石流,更不知道丧命的意识,到了死人聚集的地方,会如此不安。我的修为,在这里似乎一无用处,我无法克制意识里喷涌而出的冲动,它们急切渴望立即解决在人世间所遭遇的那些困惑问题。但我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根本无能为力的,应该说,活着时候也从未有过如此无奈。活着的时候,以为死亡会是一种解脱,所有活着的人都不知道,死后的路途更不通畅!
当然,我还记得有一句名言说,一切绝境的同时也是一种出路。就像活人在绝望之极可以选择自绝一样,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安于此地,拥堵于此,直到人世消亡,所有的命都来了。但这种自欺欺人的解脱之道,并不为我的意识所认同。我还没有放弃一般的命所具有的愿望,就是穿越此地,然后去往更远的归处。“你可以试试一条捷径。”我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你的困惑,大多是人世间的治理难题,或者悖论。”我不知道这个说话的东西是什么,但它十分清晰而自信。我想想,它说的有道理,我的困惑的确大多数都是人世间的各类治理难题,正是这些难题让我怯步不前。“捷径在哪里?”我问道。“很简单,”它说,“你随我来。”
我一个闪念,就跟上了它。它说,“活着的时候,你是不是玩过游戏?电子游戏?网络游戏?“它好像挺了解我,我活着的时候,花了很多时候,玩游戏。不过我很少玩网游,玩的多数是单机版游戏。网游要跟人接触,尽管是虚拟的,也会有麻烦。我告诉这个东西,我只玩单机版游戏。“这就好,”它说,“这里刚好有一款单机版游戏,可以给你练习一下,帮你解决很多困惑。”我一下子就情绪高涨起来。对呀,活着的时候,我就跟朋友策划过要开发一款游戏,可以帮助学生学习课程,甚至帮助职场人解决专业问题。我的理想是学习与工作跟游戏一体化,人间就是一个大游戏场,一切人间难题其实都是一个个游戏升级的难关。人世不过是一级一级地打通关而已。
“好呀,”我说,“哪里有这样的游戏呢?”
“就在你的念头里,“它说。我知道,在这个死后的意识世界里,一切东西都存在于每一个死人是意识里,在这里,每一个意识都既是自我独立的,又是彼此涵有的。也就是说,每一个意识涵有所有其他意识,并在自我意识里相互交往。可是,一个游戏怎么也会到这个死后的世界里来呢?我想,一个游戏也是有意识的,一般情况下,游戏,作为一个虚拟的存在,存活于物理载体内,只要物理载体存在,它就不会死亡。一个载体的毁灭,并不带来游戏之类程序的死亡,因为它可能被复制到别的载体上了,只有未发布过的,又没有被复制过的单机版游戏,当开发者的电脑硬件毁灭后,这个游戏就完蛋了。那么,这个被推荐给我的游戏,应该就是一个开发者硬件毁灭的一个单机版游戏吧?
接着,我就进入了一个人世间才会有的生动而真实的场景之中。我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游戏之中,因为只有在虚拟空间里,才会有如此明晰而深邃的情境,它对感官造成的冲击,比现实里任何天然的,或者人造的情境都要更强烈。
这是一片水晶般剔透的森林,大树粗壮,笔直,直指天空,而枝叶晶莹透亮。在这个森林里走着,有种似曾相识的美妙感觉,让我想起那些让我心醉的梦境。一颗大树旁竖着一块大牌子,上面醒目地写着一行大字:“欢迎来到造灭世界!”下面是一段小字:“在这里,你按照一个派别的基本原则缔造一个国家,然后按照同样的原则任其灭亡。每一个派别所遵循的原则,在那块土地上的问讯处里获得。”越过这块牌子,有一个像是门框的装置,这就是这个叫做“造灭世界”的游戏的大门了?我犹疑了几秒钟,径直跨过这个门框,延着这条林间小径走了一会儿,就出了森林。森林外是一片开阔无际的原野,奇怪的是,这片原野上空无一物,像是西北地区的黄土高坡那样寸草不生。我停下来,望着无际的前方,然后环顾四周。让我震惊的是,当我环顾自己的身后,发现,我刚刚走出来的森林,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一下子就被抛弃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就在我惶惑不安的时候,一群人围住了我。他们身着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或者是哪个我不知道的民族的服饰。有点像是电视剧里古人那样。他们围着我指指点点,说的话语音虽然有点怪,倒是我能听得懂的。我猜测,编游戏的人,也许是西北人,这口音确实像是黄土高坡那里的人。我再看看自己的着装,哦,我自己也是一副这样的打扮。而且我一开口,自己也吓一跳,竟然跟他们的口音一样。我想礼貌一点,就对离我最近的那个老汉问好:“您好,老伯!”
“哎呀,”他回答道,“老师,您总算缓过来了!您找到了答案了吗?”
啊?什么?他们管我叫老师?我一脸懵懂。
见我茫然无措的样子,后面的人就嚷嚷,“老师还没缓过来呢!他完全傻了。”
我这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自己是在这个游戏里扮演某个老师的角色,而且,在我加入进来之前,这个老师肯定处于某种糊涂,不正常的境况里。我应该马上跟他们沟通,弄明白这里的情况。
接着,我跟他们坐下来,好好聊了一会儿,弄明白了这里是个一毛不拔之地,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里出现了。大家已经饿了很久了,每一天都有人饿死,我,这个老师带领大家走了很久寻找出路,或者生机。也许被饿昏了,我已经几天里一直说胡话,刚刚清醒了,正在打坐修炼,期望能在内修里获得启示。
望着大家焦虑的神情,我真的冷静了下来,想起来游戏入口处的牌子。我的任务是在这里缔造一个国家,要按照某种原则建造它,而造国的原则,在这里面的问讯处。那么,问讯处在哪里呢?我问他们,你们见过问讯处吗?他们一脸茫然,都摇头,说老师又糊涂了。
为了安慰他们,我对他们说,这一次打坐我获得很大的启发,知道怎么走出这个饿死人的地方。我要他们在原地不动,让我自己在四周走走,看看地势。一些人倒地不起,走得动的人,都跟着我。
翻过几个土坡,我的确看见了一块地坪一样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窑洞一样的洞。这里会不会是问讯处呢?我们在洞口处停下来。有几个年轻人急切地想冲进洞,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吃的。但他们居然被洞里的一股怪风吹了出来。“有妖怪!”有人这样说。
我走到洞口,往里探了探头,我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风又出来了,这一次不是把我吹出来,而是吸住了我的头,把我往里拉。我本能地往外缩回头,但脚步又是往前进的。我被风推进去洞里,很快就到了一个走廊,长长的土洞,墙上有几个火把,像是古时候的那种宫殿里的走廊吧?我走了一会儿,推开一扇门。
门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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