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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岁的时候,朋友谈论起爱情,我竟然还会觉得向往,这真是难得。我以为当你长期得不到一样东西的时候,连羡慕这种情绪都不会有。
我以为我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听到旁人谈论起爱情,我还是会想起他。
韩天宇早已结婚,和妻子时常有些小矛盾,也总是很快就消了。他每次说起的时候,我们这些朋友就发出那种羡慕又有点嫌弃的声音,尤其是李文龙,他会刻意地在此时捂住耳朵,说他年龄还小,听不得这些话。
我怎么不见他在队里爱讨论一些更违规的问题时捂住耳朵呢。
年轻人都好奇么。这都很正常。也都不想安定下来。这种娶妻生子的生活大概离他还远。我从前也一样。
任子威换过几任女朋友,有的时候带给我们看看。我们看着都觉得很好,可最后总是因为一个原因分了手——他的女朋友们都说他训练起来太忙,又经常封闭起来,半个月见不到一回面,像是谈了回网恋。
后来任子威基本上就随缘了,没再刻意找过,好像是有点心灰意冷的样子。
我们都劝他在队里找一个好的,女队里的姑娘们多养眼,又理解他的工作。可是他说他不想再找一个干这行的了。他说他想找个骨科大夫,自己一身的伤,家里有个大夫更保险。
韩天宇说,骨科大夫不是男的多吗?你找个男的也行。
任子威就推了他一把,说要找你找。你怎么不找男的结婚啊?
大家都笑,我也跟着笑。
李文龙来队里来得晚,他问我:“大靖哥,你有对象吗?”
然后队里的气氛刷的一下就冷了下来。
我从来都不跟他们说我的情感问题,大家问过两回也都不问了。只有李文龙还不知道这种惯例。
“我有头象”我揽了一下子威的肩膀。
“去你的,看我明天上冰不赢你几回!”任子威闪躲开,喝着酒。“别耽误我找女朋友哈,这说出去多让人误会。”
李文龙说:“哥,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天宇帮我回答:“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多事儿干嘛?怎么着,要兼职当媒婆?”
大家都知道我不愿意说。也都帮着我。他们已经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也就不再问了。
我不敢说,因为我的爱恋,它是说不出口的。你看,我的一颗红心今时今日摆在阳光底下,还要被万人唾弃。
我沉默地喝酒。东北人酒量太好,哪怕平时训练多,喝得少,我都觉得身体里的东北基因在顽抗地和酒精对峙,两瓶啤酒之后,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我看着李文龙的目光,我还是什么都不敢说。他的目光里充满好奇,让我有倾诉的想法。可是我知道他理解不了。
没有人能理解我。他们都太正派,像那个人一样,永远干干净净。所以他们也理解不了我喜欢的人对于我的意义。他是我的光芒,是我的神明,我想把他拉入深渊,也想让他一直在天边,我崇拜就好。
我太想有个人能让我分享分享我的秘密。不是微信里名为文件传输助手的对话框,不是我写下的多少文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温度的,可以说我的爱一点错误都没有的人。
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只好喝根本无法让我喝醉的酒,喝到最后,把朋友们挨个送回家。
然后回到自己家。
回到那个记录了我能找到的他的所有照片的U盘。
他的名字,今日我已经可以随意地说出来,不再像当年那样,特意地保守秘密。
他叫安贤洙。
有人管他叫维克多·安,那是他后来变了国籍之后改的。
在我的大脑里,他还是叫安贤洙,最开始的名字。这样我就和他最亲密的人有了类似的思维。他们都说韩语,那他的妻子会怎样称呼他?
有一些瞬间,那些亲密的韩语称呼都让我羡慕到不知是什么情绪,嫉妒到让我恶心。我很想再见到他的时候,大胆地对他用一个爱称,看看他被震惊到傻掉地表情。
然后跟他说,我韩语是看电视剧学的,可能有些词汇我的理解有问题。再装出一派天真的样子,问他,这个词是不是朋友的意思啊?
可我连见到他一面都是奢望,更不要提再他面前这样大胆的表现。
有很多事情是不可以想的。比如他已经结婚了,已经有孩子了。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给我的,空出的位置了。
你知道吧,我看着他的女儿,都能觉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和妻子多么亲密,多么幸福。他们是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我只好做旁观者。
尽管我有多么想取而代之,想要用我那学了多年又特意装得不熟练的韩语跟他说成百上千句话,让他的耳朵只习惯我的声音。我也想用我能想到的一切爱称,软软的,一遍遍唤他,嘟起嘴去发他名字的尾音。我不光可以做到他妻子做的事情,我还可以在他被其他选手下了黑手的时候撸起袖子打一顿,我还可以和他在一场比赛里拼个高下。
问题是,他从未都没有爱过我,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
我暗恋的人,名叫安贤洙,是短道速滑的神,是我最崇拜的,也是我从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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